離得最近的一個婦人害怕到跌坐在地,呼吸變得急促,聲音尖銳無比地說道:“巫女,是巫女,是她詛咒了我們。”
這話讓在場的所有漁民都屏住了呼吸,石化般地僵在原地。就連日向蓮也被一股徹骨的寒意攀上,冷空氣堵在胸口,呼吸不暢,被篡奪了全部氣力。
時透無一郎攤開手心,讓這塊布料更加清晰地展現在衆人面前,擡起眼眸,啟唇道:“什麼巫女?”
這是他剛剛從鬼魅身上拿到的,這跟日向的母親有什麼關系?
風雪晃動火光,一瞬間周邊都暗了許多。風中像伸出一雙滄桑斑駁的手,穿過衆人的身軀,慢慢往後拖拽,人們不自覺地往後退着。漁村裡的人被踩到了禁忌之處,全部閉口不言。
時透看向日向蓮,那邊也沒有給予他任何回應。日向的情緒沉入了水底,整個人都無精打采地低垂着腦袋,手指摳到出血都沒有反應。
還是村長藤川努力平息呼吸後,古樸混濁地開了口:“沒事,隻是很久以前的一段往事罷了,巫女已經被燒死了,霞柱大人不要聽村民瞎說。”
鲛漁灣的人還是在把時透當做一個好糊弄的小孩,用一兩句話就想輕松搪塞。
時透無一郎顯然沒有相信村長的說辭,既然沒有人肯主動說,時透就将那塊衣角往村長手上塞,知道村長看不清,索性讓他拿着再好好回憶回憶,固執問道:“這個是鬼身上的衣物,為什麼說是巫女?”
村長摸到手上光滑的布料觸感,飽經風霜的臉膛驚吓成了紫紅色,那塊鮮紅的布料上仿佛寫滿了不詳,飄零地掉在了地上,鎮長強裝鎮定道:“可能是相似罷了。”
說完後,就跟蚌的嘴一樣,再也撬不出一個字來。
怪異的氣氛蔓延,驚恐、惡毒與彷徨齊聚一堂。
時透無一郎心中了然,這裡的人們藏着秘密,一個還不打算宣之于外的秘密。
他們燒死了日向的母親,現在擔心這惡鬼是巫女的報複。
天邊已經微蒙蒙亮了,巫女的恐怖萦繞在每個人的心間,大家沉默地散去,雪地上空留下淩亂的腳印和那具冤死的屍體。
習以為常的死亡讓人心麻木,人人自危,連為他人的哀悼都是短暫的。
日向蓮低着頭避開了時透,拉來一台闆車,費力地将屍體挪了上去。日向準備将岩崎大兒子的屍體送到祭壇那裡去,雄貴大叔會處理一切。
手腕粗的繩索粗糙笨重,緊緊勒住雙肩。日向走得吃力,就算有了冬靴,在雪地裡也打滑得厲害。隻是沒走幾步,身上就一輕,繩索被身後的時透砍斷了。
時透越過愣在原地的日向,掀開黑布,重新看向地上那具屍體,冷聲道:“與巫女無關,他不是被鬼殺的。”
···
雄貴坐在祭壇内等了半天,才等來日向蓮。眉毛氣得斜飛,橫肉抖動,破開大罵道:“死廢物,這麼點小事都要耽擱這麼久。”
日向身後拖着闆車,累到額頭上冒汗,忙不疊地将屍體從祭壇後門運了進來,嘴上還連聲道着歉:“對不起對不起,今天雪停了,路上結了冰,才走慢了。”
雄貴沒有耐心聽日向的解釋,一鞭子甩來,日向來不及屈身,直接打在了臉上。整張臉迅速紅腫起來,左眼痛到睜不開,醜陋崎岖的疤痕裂開,早就感受不到疼痛的傷疤,又回憶起那晚的熱蠟和火光。
日向不敢捂臉,也不敢呼痛,整個人立刻匍匐在地,跪在了雄貴面前,他不想招緻更重的責罰。
好在今日雄貴沒有持續作難,甩鞭子的手有些不自在,見到日向蓮這幅卑微的樣子也沒了勁,嫌惡說道:“快滾。”
聽了這話,日向如蒙大赦,疼痛好像都減輕了些,他彎着腰後退着離開。
隻點着幾根蠟燭的祭壇陰森恐怖,屋内還擺着諸多奇形怪狀的雕塑,日向從來不敢多看,但今日關門前,他忽然意動,擡頭匆匆掃了一眼。
祭壇正中間赫然擺放着一具冰棺,沒有烈火,隻有寒冰,不知道該如何焚燒屍體。還有那高台之上,似乎有一雙眼睛死死盯了過來。
日向蓮吓得趕緊合上了門,不要命地往遠離祭壇的方向跑去。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他才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
時透無一郎望着日向的發旋,沉穩道:“他們有發覺嗎?”
日向揮了揮手:“沒有,沒有。”
時透方才交給了日向能夠定位位置的香,讓他灑在屍體上面,等會就能知道那屍體到底有沒有被焚燒。
日向做成了一件大事,樂呵呵地擡起頭來。時透無一郎這才發現他剛剛又挨了毒打回來,左眼眼皮青紫,已經睜不開了,皮肉綻開,怵目驚心。
時透蹙眉,染上不悅,一聲不吭地扭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