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織警戒起來,嘴角抿得緊緊的,她順着聲音的來源向後看去。
身後已經不是那個布滿灰塵,陳腐破舊的寺廟了。
古寺被朦胧夜霧籠罩,像栖在浮雲之上,沉寂肅穆。裡邊香火缭繞,無數看不清人臉的信徒,跪拜在神像之前,虔心地俯首磕頭。
那尊邪神像整個被鍍上了金身,身居高台,威嚴慈悲,讓人不敢直視。微微前傾的身軀,似乎在聆聽人間苦難。
如果伊織仔細分辨,可以看到信徒中有很多人跟她穿着一樣的黑色隊服,他們衣服上的字逐漸暗淡。
伊織想遠離這個地方,但有一股巨力在撕扯她的靈魂,将她往寺廟裡拖拽。明知前方有危險,手腳卻不受控制,連日輪刀都拔不出來。
這個鬼在精神力上就實現了對伊織的絕對壓制。
寺廟内響起陣陣梵音:死者未死,生者未生。死生非命,早終命促。【1】
短短幾步走得艱難,伊織清醒的意識一直在抵抗,而這一行為顯然惹惱了寺廟中的“神明”。還未等伊織跨過門檻,就咚地跪在了寺廟門口,巨力鉗着她的膝蓋迫使屈彎,筆直的跪在地上。
伊織想掙紮,伏在地上的手卻摸到了溫熱的液體,猩紅刺眼。她驚怯地看着手掌,那驚天的血色蔓延向她湧來。
光亮打下,照在了她所在的位置,成片壘高的屍牆堆砌在她身前。頭顱斷裂的慘狀,讓一張張熟悉的臉變得猙獰。死去的人紛紛活了過來,尖叫着在裡邊質問伊織:“憑什麼你能活下來?憑什麼是你活了下來?”
伊織癱坐在地,兩眼蓄淚,寫不盡的驚恐,夢裡的畫面成真了。
獨活下來的她從未感到幸運,哪怕努力安慰自己,向前看,向前看,加入鬼殺隊用微薄的力量幫助他人。自己卻無一日擺脫開那份失去至親的痛苦,隻能用夜以繼日的辛苦訓練麻痹自己。
苦海沉淪,不得解脫。
空靈的聲音無邊無際,像奔赴極樂世界的播報,緩緩從寺廟裡傳來:“你想要什麼?”
伊織不敢睜眼看神像,自身罪孽無處遁形,壓彎了她的脊梁。她腦海中重複着這句話,她想要的不多,無非就是回到與家人平靜生活的日子。
但她知道回不去的,大滴的淚掉在地面上。這聲音仍在堅持發問,好似隻要伊織說出來就能夠實現一樣。
伊織咬唇,混着血絲,一字一頓道:“家人。”才過了一年,這兩個字已經是很生疏的字樣。夜夜盼他們入夢來,又怕他們不來。
死者已逝,生者活得生不如死。
邪神聽到了伊織的願望,那恐怖的人牆應聲倒塌,寺廟中的綽約的人影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她活着的家人。
闊别已久的父母滿臉慈愛地站在神像下向她招手,天真可愛的妹妹一臉笑意地跑過來,拉起伊織的手,甜甜說道:“姐姐,我們一起走吧。”
願望就這麼輕易實現了。
面對這失而複得的家人,伊織瞪大了眼,緊張到忘記呼吸。等感受到妹妹那溫熱小手傳來的正常體溫,她才一把抱緊妹妹真紀。泣不成聲,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伊織父母走過來,溫柔輕緩地摸着女兒們的腦袋,輕聲道:“辛苦了,不會再丢下你一個人了。”
虛空中的聲音再度響起。
【進來。】
【進來。】
在家人的陪伴下,伊織内心的憂懼全部消失,她居然真的點點頭,從地上爬起,腳步虛浮地向門内走去。隻要踏過去,就能跟家人永遠團聚了。
可就在邁過門檻的那一刻,虛象蒙塵,幻境碎了。家人化作泡沫融入黑暗,伊織無措地四處抓取,卻留不住一縷碎片。
清冷疏離的聲音從上頭響起,帶着無奈:“又不想活了?”
時透無一郎拉住了要掉下懸崖的伊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