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谷朔身高才剛及時透無一郎肩膀,臉蛋圓乎乎的,兩眼瞪圓,小臉憋得通紅,揮舞着小拳頭,像個要露餡的湯圓。這樣氣勢洶洶地闖進來,實在沒什麼威懾力。
時透無一郎低頭看了一眼,這次居然看清了。隻是個正常人類小孩,八歲左右年齡,長得虎頭虎腦,穿着件灰黑長袖。
神谷朔用力地想将時透和伊織推出門去,後者成功了,前者像塊磐石一樣,紮根在了房間内。小孩攢了一身牛勁,腦袋拱在時透的身上,兩手往前使勁,身體快跟地面斜成三十度銳角了,人還是一動不動。
時透看着白努力的神谷朔,這個小孩身上沒有異樣。看不到他的生前死後,幹幹淨淨地像張白紙。
時透試着再看向伊織,不再是那晃動的無頭屍體。他的眼睛自這個小孩出現後,就恢複了正常。
時透無一郎心如明鏡,反手将神谷朔擒住,任由人在那裡蹬腿掙紮。抓住的這個小孩類似于幻境的錨點,之前幻境的時空都達到了最終的統一。
男孩鯉魚打挺,沒挺出來,時透無一郎擒人的手段非常高明。神谷朔鬧道:“無一郎,你居然打我。”他叫起時透的名字來熟練自然,好像叫過千萬遍一樣。
時透無一郎歪頭,自己手都還沒伸一下,這麼大口黑鍋就甩來了。他叫來伊織,當着“受害者”的面說道:“去找繩索來。”
神谷朔被吓得哭鬧不止,大聲嚷嚷:“無一郎,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給你綁了。”時透無一郎以為這是顯而易見的事,不懂這個小孩為什麼要問。
還真給伊織在院内角落翻到了打水用的繩索,她跑過來遞給了時透。見時透無一郎來真的了,神谷朔的眼淚像斷線的珠子,狂掉不止,嚎得漫天亂叫。
“我讨厭你。”神谷朔口吐怨言,被捆住一圈後,在地上打滾不止。大有一副不給他松開,就要滾到死的架勢。還不忘向伊織告狀:“救救我。”
伊織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鬼,頓在原地,支支吾吾問道:“霞柱,這是……”
“這是虐待!”神谷朔搶話,一把鼻涕一把淚。
時透無一郎漠然說着:“不用管他。”聲嘶力竭的控訴,非但沒有引起時透無一郎的情緒波動,甚至神情又冷了幾分。
時透向窗邊走去,握緊日輪刀,手起刀落。很輕的動作,沒有痛苦,如風似水,帶着晚霞的缱绻。
神谷恭介的頭顱掉到了地上,臉上還帶着釋然淺笑。他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無一郎這個善良的孩子還跟當年一樣,溫柔堅定。
血濺染了白衣。沒有難聞的氣息,反而古樸悠遠,帶着香火氣。
神谷恭介的身子消散,熒光的碎片灑向窗外,随着風飄落失去了光彩,雜草上的點點熒光,像片片撕碎的絲綢。
神谷朔面對這一幕瞪大了眼,瞳孔欲裂,他不再掙紮,嘴裡嗚咽嚎叫着。像一隻困獸,面臨死亡,驚恐無措。
在情緒的輔助下,神谷朔臉上冒出許多拇指長的倒刺,黑色瞳孔擠占了眼白,沒有任何縫隙,那雙純真幹淨的眼被污血浸染,兩顆碩大的獠牙露在外邊。猙獰恐怖,活生生地像從地獄中爬出來的。
這才是他鬼化後的樣子,他早就不是純良的孩童,這是他成為鬼的第五年。
因為被綁了的原因,惡鬼沒有立馬發動出血鬼術。
打破幻境的第一步——鬼現形。
模糊烏黑的身影終于掙開束縛,怒氣滔天,叫嚣地飛撲過來與時透無一郎拼命。
“你殺了我的父親。”如泣如訴的哀嚎,天地都為之一顫。
那滿院子的石子像冰雹一樣紛紛砸落,鋪天蓋地,密不透風。伊織用劍招一一擋去,在那石子全被打落後,她聽到了青石落水的聲音。
哪裡來的水?
伊織鬓邊留下的汗“滴答”落地,一圈小小的漣漪漫開,越擴越大。原本的地面變成了河流,淹過腳踝。像鏡子一樣,折射着周邊晦暗的光色,變得清澈明亮。
周遭的人全部消失了,伊織不由低頭看得出神,這鏡子似的水面裡,出現了兩個霞柱,不過是迷你版。
七月,盛夏。
神谷朔身形靈巧地爬到樹上摘果子,紅中透青的果子在衣服上随便蹭了蹭,囫囵咬了一口。
都夏天了,這果子還這麼酸澀,酸得他愁眉苦臉。吃是吃不進了,神谷朔心生頑劣,開始拿果子砸水。
河邊正彎腰打水的兩個人,被濺了滿臉水漬。其中一個愠怒擡頭,呵斥道:“小兔崽子給我滾下來。”這人赫然長了一張時透無一郎的臉,伊織知道,這個就是霞柱的雙生子哥哥。
神谷朔趴在樹上哈哈大笑,他才沒有這麼傻下去挨揍呢。
“三個數,不下來等會兒你自己回去。”時透有一郎擦幹臉上的水痕,擡頭看向與樹影融為一體的神谷朔。
時透無一郎眉目舒展,帶着潤澤柔和的淺淺笑意,輕擡了一眼就鎖定了神谷朔的位置,提醒道:“小心些,别摔下來了。”
神谷朔聽了有一郎的“威脅”,一溜的從樹枝上滑下來。手裡還抓着幾個生澀的果子,讨好似地塞給有一郎:“好哥哥,别生氣啊。”
望着才到自己下巴的神谷朔,時透有一郎冷峻面容緩和下來。這小子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