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吾盯着甲闆上的細碎紋路,苦澀又癡狂地說道:“你有本事就跟這些人一樣啊,惡毒虛僞,你假惺惺地幫這個幫那個,裝什麼裝。”
他的話像毒蛇,咬住了人們的要害。毒牙入體,避無可避。
在場的人臉色都不太好看了,這小孩子出言不遜,把他們也罵進去了,但這也佐證了他确實是在誣陷伊織。
翔吾瞪大着眼睛,仇視着所有人。
翔吾還記得第一次向他伸手的那個青年男人。如盛陽一片,山明寓雪,照拂在了他面前的破碗上。男人脫下的溫暖的外衫讓他短暫地擺脫了冬日的寒顫。
那個冬天好像不冷了。
船上的人醒悟過來:“這小孩就是個撒謊的騙子。”
那股壓抑的氛圍一下子散開,船上的人眼神都變得清明起來。
船長走上前來,像在詢問時透和伊織的意見,問道:“您打算怎麼處置這個孩子?”
翔吾慢慢擡頭,淚眼一晃,他撇開頭,死死咬着牙,倔強地保持沉默。這人肯定會瘋狂對他實施報複,他認了。
他從惡意中浴火而來,永遠不敢奢求善意。所以像個刺猬一樣,傷人傷己。
但站在時透無一郎身邊的伊織搖了搖頭。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并不能治愈自身傷痛,隻會讓那份惡意再次重演,但她也沒有資格替慎一說原諒,伊織冷靜開口:“不能因為他小就放過他。”
他曾殺死了一份純真的心。
船長對伊織這份冰冷決絕,有一點發怵,彎腰連忙點頭,臉上的褶皺擠出,他陪着笑:“希望二位不要介意今天的誤會,到時候下船了,我們這邊就将這孩子送到警署去。
那險些鬧出人命的欺淩,莫名其妙成為了一個簡單的誤會。
就跟這件事的倉促開端,粗暴審判和簡陋證據一樣,這艘船的人陷入了一場集體狂歡。
犯人才是他們唯一在乎的人。
時透無一郎看着走出來兩個船員接過他手中的翔吾,将這個小孩的雙手綁了起來,帶到了遊輪專門負責看押的房間。
這裡的悲劇被匆匆揭過,但他知道這不是那個女人想要的結果。
時透面對着衆人,他的眼中并無波瀾,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失憶的那個時候。他當時看着那個飼鬼的女人,隻有一個想法,飼鬼者與惡鬼無異,而這些人的怨氣也在滋養着某個躲在暗處的鬼。
時透忽然啟唇道:“船上的鬼你們有看到嗎?”
衆人面面相觑,開始焦慮地交頭接耳,鬼,哪來的鬼?
時透無一郎知道這是數百年前發生的事,這些人也都是些活死人,遊蕩在此的靈魂都以為時間沒有流逝,尋找着他們異變的緣由,那就正好。
時透清朗一笑,純粹又自然,無垠大海都在此處失色,淺綠的眼眸完全眯成了一尾彎彎的月牙,璨然一笑,聲音清冷:“他就在你們身邊。”
此話一出,剛舒一口氣的大夥被吓得要死,主要是這個青年說話的語氣實在不像開玩笑。
早就聽說鬼能化作各種人形,這萬一就裝作他們認識的人,躲在身邊,那豈不是就要面臨被吃掉的命運。
一時間人人自危,開始互相懷疑指責起來。
這裡的悲劇還将繼續,但已經與時透二人無關了。
很難想象剛才還瀕死壓抑,現在兩人居然能夠平靜地站在遠處,隔絕人聲,無視那邊不停歇的紛争。
海風鹹濕,卷起長發,時透無一郎替伊織動作輕柔地替伊織處理着傷口。
伊織剛剛看到時透的笑容後,表情就一直有點欲言又止。
時透無一郎不明所以地看着伊織,想知道她想說什麼,溫和問道:“怎麼了?”
伊織甩了甩腦袋,本不想問的,但實在很好奇,小聲說着:“你很像我的愛人。”
時透無一郎的手一頓,想起了他之前的介懷。眼底的笑容揚出,卻又裝作若無其事地看向别處,嘴硬說着:“是嗎?但是我在船上,你喜歡的人在岸上,不一定是我。”
伊織懵了一下,暗自覺得失禮,低頭不敢看時透:“我認錯了。”完全忘記了眼前這人是大搖大擺從岸上跳下來的。
“嗯。”時透輕輕應答了一聲,傲嬌地看着前方,不說話了。但眼中的輕快還是暴露了他的小心思,他緩緩放下伊織受傷的胳膊,心中有了主意。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時透偏頭問道,低頭看着伊織的發梢,悄悄伸手觸碰,發絲在他指間劃過,心中無限柔軟。
伊織聽到這個問題,原先還低沉的神情一下子明媚起來,她開朗說着:“他是我見過最好的人,他溫柔體貼,善良堅毅,是集所有鐘靈毓秀于一身的天才。”
女孩眼中的愛意盈滿,當着時透無一郎的面不絕地講了起來。
時透無一郎心情有點複雜,總有種伊織在誇别人的怪異感覺,小聲問道:“我比不上他嗎?”
伊織一下子焉掉了,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她确實覺得熟悉有好感,但這也不會讓她偏航。有人一直在等她,所以她必須回去。
不過伊織也不忍傷了時透無一郎的心,對這人說不出任何難聽的話,隻能含糊說着:“你也很好。”雖然比不上她心裡的人。
“哦,”時透展顔,清俊的臉龐在這一瞬間的光輝中,顯得生動明朗,世界都為之一亮。那雙綠眸早就窮盡千言萬語來述說愛意,讓人挪不開目光。
他慢慢靠近伊織,溫柔的呢喃自耳側響起:“那跟我走吧。”
時透的愛意昭昭,洶湧澎湃,他看向伊織的目光是那般炙熱,以緻于伊織面色绯紅一片。
海風輕輕拂過面頰,如愛人親昵,輕輕絮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