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姑娘。”釋塵喝了口茶,似乎覺得有意思,把自己收起的祈願帶擺在棋盤上,“你猜她來找我做什麼?”
蕭南山沒興趣猜謎,沉默着舉杯,吹散杯中升騰的熱氣。
釋塵也沒指望他回答自己,主動道:“她想與我做生意,在寺内售賣自己繡的祈願帶。你看祈願帶上的繡樣,梅蘭竹菊分别用來求學業、求姻緣、求前程、求平安。”
看他收下祈願帶,不用想也知道是答應了。
釋塵還在蘇家時便特立獨行,與同輩格格不入,對于他在佛門做生意的決定,倒也不令人意外。
釋塵覺得有意思,繼續道:“我問她‘售價幾何’,她說‘二十文’。我說‘二十文太少,要兩錢’。八十條祈願帶,總共十六兩,雲蘿寺收一半。”
蕭南山的情緒終于有了起伏,開口時卻又恢複到以往的平靜,“所以你和一個小姑娘合作,在雲蘿寺售賣祈願帶,還定了兩錢銀子的高價?”
“沒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釋塵覺得他總結得很好,悠然喝了口熱茶。
想起與自己擦肩而過的盛錦水,蕭南山了然。
“待會派人去我那取錢,”蕭南山放下茶杯,“佛門不是做生意的地方。”
釋塵覺得新奇,細細觀察他的神色,“為什麼?你向來不愛管閑事,可别說是突然信了神佛。”
“你口中的小姑娘若是我來時碰到的那個,那麼便不算多管閑事。”蕭南山難得多說幾句,“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該報答。”
“既然如此,就幫忙開個張吧。”釋塵挑出繡着墨蘭的祈福帶交給蕭南山,“你初到茂州時,我就發現你的紅鸾星動了,一年之内必定成婚。”
“我不信這些,”蕭南山沒接,“你是雲蘿寺德高望重的釋塵大師,不是街邊三文錢算一卦的江湖騙子。”
釋塵渾不在意,“既然你不信神佛,又何必在意在佛門做生意呢?”
“随你。”蕭南山放下茶杯,杯底與石桌相撞,發出一聲輕響。
釋塵卻沒放下手上的祈願帶,催促道:“快收下,兩錢銀子我替你出了。”
蕭南山還記得繡着墨蘭的祈願帶求的是姻緣,隻冷冷瞥了帶子一眼,并不接過。
釋塵可惜地啧了一聲,“你要是不挂,我替你挂,順道幫你在祈願帶上多添幾筆:中州蕭氏南山求嬌妻美妾,子孫滿堂。”
蕭南山聽不得這些,伸手奪過祈願帶。
“可定要記得,”說完仍覺不夠,釋塵補充,“還是我看着你挂,待會就挂上。”
蕭南山已經沒了交談的興緻,随手将祈願帶放進袖中,起身離開。
“我送你一程。”趕在他身影沒入小道前,釋塵收起餘下的祈願帶追上。
邊走還邊想,本是早夭之相,偏偏現下都變了。
人生際遇,果然玄妙。
本是來拜訪舊友,如今卻是裝了滿肚子無奈。
蕭南山快步離開小道,轉向正殿。
大雄寶殿前是一塊平整的空地,一側種着菩提樹,樹高五丈,枝葉茂密,狀若蓋傘,灰褐色的枝丫上挂着密密麻麻的祈願帶,正迎着微風招展。
釋塵不忘初心,經過樹下時猛地拽住他的衣角,蕭南山腳下一頓,回視釋塵。
兩人立在樹下,都沒有讓步的打算。
僵持間,成江小跑上前,“公子,家主來信。”
見釋塵人不願松手,蕭南山落敗,猶豫過後從袖中取出祈願帶。
這時他才有功夫細細打量,盛錦水繡的祈願帶非但比樹上挂着的短,顔色也不夠鮮亮,像是用過的舊物,唯一稱得上特别的也就是邊角繡着的墨蘭。
但和府中繡娘相比,繡工并不算出衆,甚至有些粗糙,可再細看墨蘭葉片花瓣的層次變化,顯然是花了心思的。
蕭南山仰望菩提樹伸出的枝丫,正思考怎麼将它挂到樹上,便覺一陣疾風吹過。
風卷着沙塵落葉,他阻擋不及,讓沙塵進了眼睛,也就這片刻的空檔,祈願帶脫手而出,順着風被吹到了菩提樹的高處,又是一陣大風,祈願帶非但沒有被吹落,反倒與枝葉越纏越緊。
蕭南山仰頭,心想自己今日是不是不該來見釋塵,沒說什麼正事,反倒挂了條不知所謂的祈願帶。
“果然是天意。”釋塵雙手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