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聞非反應,她便已雙手反剪、單膝跪地的姿勢被蘇辰控在了方才她所站的地方。
聞非内心大駭,旋了旋手腕,下一刻她纖細的手腕連同袖子裡的針都被牢牢扣住,任她如何掙紮都紋絲不動。
如果忽略蘇辰擒住聞非手腕的力度,他此時的表情簡直可以稱之為好整以暇。
他躬身靠近聞非的頸側,嗓音不知為何竟帶了點歎息:“偷東西也就罷了,竟然不願意做我的小厮?這可不行。”
聞非來不及躲避,便感覺自己被一把提起又往前推了一把,愣是推得她往前踉跄了半步。
就在此時,藥房的大門便從外被推開了,聞非那雙眸色極淺的瞳仁中直直映着張永路陰冷至極的臉,看他神色清明,哪裡有半分醉酒的樣子。
聞非心中一凜,猛地回頭,身後竟空無一人,連半片蒼綠色的衣角都沒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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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後,大涼州獄。
都說大涼州溝通内外,物阜民豐,就連州府的官差們也個個都能撈着不少油水。隻是不管在何處,總有一些人排在末端,也總有一些事隻能留給這些人來做。
老周便是這麼一名衆多州府官差中包攬了所有髒活累活的末等獄卒。
這不,大半夜的臨時被喊過來值夜不說,頭兒還啥都不肯交代,隻吩咐把那“犯人”關在一個單間中,不許用刑、也不許接觸任何人。
老周也是瞎熱心,隻多嘴問了一句犯人的情況,便無端被斥責了一頓。頭兒隻扔下一句“萬大事等長史大人發落”後便走了,留他一人在這跟犯人大眼瞪小眼。
哦不對,那人從進來後就一直閉眼裝睡,連瞪眼的機會都不給他。
“喂!那邊的小子,我勸你還是老實交代了吧,免得明日要受皮肉之苦!”
老周忽然開口,中氣十足的嗓音在安靜無比的牢房内回蕩,就連桌上的燭火都被震得一晃,映在牆上的火光忽明忽暗的,幹裂的牆面窸窸窣窣地掉了好幾塊牆皮。
怎知對面的年輕人完全充耳不聞。剛剛老周那突如其來的一聲吼驚得暗處牆角剛冒頭的老鼠都縮了回去,他倒好,眉毛都沒有動一下,靠牆端坐得好好的,好似在入定。
這哪像個坐牢的犯人,簡直是個目中無人的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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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非此時内心正憋着一股氣,誰都不想搭理。
她原本的計劃不說天衣無縫,起碼探查完消息全身而退絕不是問題,結果半路殺出個蘇辰,竟說服了張永路将她一個人押送府衙,自己倒是回去高床軟枕了!
她的眼角微微抽動着,滿心想的都是:她行醫救人十餘載,如今遭人算計,之後給一個小人的飯菜加點無傷大雅“小料”,應該隻能說是為民除害吧!
可惜聞非内心的大戲,老周是一個字都聽不見。他見聞非沒有反應,深覺無趣,便湊到牢房門前,本想再說兩句戳肺管子的話,怎知牢内到底火光昏暗,他一個不小心撞到了栅欄上的尖角,疼得他蹭得跳了起來。
“你個死小子,還敢給老子裝清高。老子提醒你,别以為你現在油皮都沒破,這間牢房以往關的人那犯可都是殺人越貨的大案子。我在這當差十幾年,從來沒見過進了這牢房的人,還能好好走出去的!”
他橫眉立眼,将那鏽迹斑斑的栅欄踢得框框作響。
老周這人雖看起來大字不識,但到底是在府衙裡摸爬滾打多年,最起碼的眼力見兒總是有的,他的話倒是點醒了聞非。
張永路雖以偷盜之名将她押送至府衙,可到底她就不是去偷東西的,身上自然搜不出任何罪證。可要說張永路存心要坐實她這個盜竊的罪名,可如今又怎會讓她這麼安然無恙地坐在這裡,這其中分明是有人特意打點。
可他為何要如此安排,難道說是有意支開她;還是說,真正要支開她的另有其人?
老周還在那邊廂罵罵咧咧,聲音在這空蕩蕩牢房之中形成整整回響,終于把聞非最後的耐心繃斷了。
她雙目微合,狀似無意地擡起手輕輕一揮,纖長的手指間銀光一閃而過。
咚,一陣皮肉與地面碰撞的悶響之後,世界總算是安靜了。
*
深夜,大涼州府衙内的衆人早已歇息,除了巡邏的三五侍衛發出的輕微腳步聲以外,隻聽得到獵獵風聲。
忽然,一個小厮打扮的人匆匆穿過漆黑一片的廊道。由于跑的太急沒看清楚,一不小心狠狠摔了一跤,身體與地面碰撞的聲音在深夜的寂靜中被無限放大,将周遭侍衛的注意力全部引了過去。
那小厮也不顧摔得疼,連滾帶爬地掙紮起身繼續向後院方向跑去。
“大人!大人!出事了!”
李隆年紀剛過不惑,但由于常年保持身形清瘦,看上去倒像個三十出頭的青年。
隻是清瘦也有壞處,比如此時被吵醒的他臉上的肌肉一跳一跳,襯得那幾道縱橫的皺紋都愈發兇狠。
“深夜吵嚷,成何體統!”
那小厮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被李隆這麼怒吼一聲,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天……天香樓……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