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馬車座椅上莫名突出的小刺,和她被劃破了一個大洞的裙擺;
……
就好像是上天不允許她遺忘前世緣由,用夢境來不斷提醒她:你還有前塵未了,你怎麼能逃。
而聞非睡醒後,隻會使勁敲敲自己眩暈抽痛的腦袋,然後一邊喝茶一邊朝着天空翻白眼:我去你的前塵!
可這一晚,她的夢境裡竟出現了從未有過的場景。
*
聞非睜開眼,混合着黃沙和血腥氣的寒風呼嘯着撲面而來。
她勉強着半眯眼望過去,目之所及刀光劍影,火光沖天,堆屍成山,血流成河。
這裡是……戰場?
聞非疑惑地擡頭望去,一片焦土之中,一個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遠處。
她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
聞非皺着眉,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嚨,又輕輕向前伸出了手。
然而那人卻好似聽見了,蓦地轉過身來。
那似乎是個高大的年輕男子,看不清面容和着裝,聞非卻莫名産生了一種親近感。
聞非正欲朝那人走去,怎知那人忽的擡起手一揮,她眼前的景象瞬間天旋地轉,破碎的光芒和無數嘈雜的人聲又如龍卷風,劈頭蓋臉地卷了聞非一身。
她費力得穩住自己的身體,心想着死了兩次都沒到過陰曹地府,這下倒是感受到了。
等聞非好不容易再次站定,竟到了一個宮殿般的地方,硝煙混合着血腥的味道仿佛還在鼻尖萦繞,轉瞬又替換成了一股甜膩的熏香氣。
聞非警惕地躲在帷幔後方,下一刻卻發現自己的反應純屬多餘。
這邊的人跟方才荒原裡那個身影不一樣,好似全都看不見、也感受不到聞非的存在。聞非在一個路過的侍女跟前使勁揮了揮手,怎知對方直接穿過她的身體,自顧自地走開了。
她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身體、胳膊、腿倒是一應俱全,往下一看,連腳也在,看來自己還沒有變成鬼。
聞非挑了挑眉,開始在這個地方遊蕩。
跟大晟講究的雕闌玉砌不同,這座宮殿到處金碧輝煌、帷幔遍布、香氣四溢,倒是跟聞非以往遊曆過的那些胡人建築有點像。
她摸索着七拐八拐,竟拐到到了一個布置與外面截然不同、看起來格外溫馨的房間。
純白的紗帳籠罩着四面門窗,日光透過紗帳落到房間裡,竟變得像月光般柔和。房間裡也沒有燃香,反而散發着一股甜甜的奶香味。
一個衣着華貴的女子正站在床邊,懷抱着一個剛出生的嬰兒,柔聲唱着安眠曲。
那不是聞非聽過的曲調,甚至連歌詞也不是她知道的語言。
這下她更加确定了,這個地方不在大晟。
也許是那女子的歌聲太過溫柔,讓聞非想起了自己從未謀面的生母。不知道自己剛出生的時候,母親有沒有給自己唱過這樣的安眠曲?
她怔怔地看着那個女子的背影,不自覺地往房間裡走了一步。
蓦地一陣無力感襲來,聞非竟不自覺靠在那宮殿的廊柱底下,再次睡着了。
*
十幾裡外,州府客房内,謝辰陽也做了一個幾乎一樣的夢。
隻是他沒有看到那片焦土,而是直接出現在了宮殿内。
雖然知道别人看不到自己,但謝辰陽不知為何,下意識地等在了門外,直到看到那個女人把懷裡的嬰兒哄睡着後,他才走了上去。
謝辰陽三兩步走到女人跟前站定,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果不其然,女人和嬰兒的臉都是模糊不清的。
他四處張望着,試圖從這裡的裝潢擺設、衣服紋飾之類的地方找找線索,無奈一無所獲。
每當他定睛想看些什麼,他的視線就會忽然變得模糊;而當他把目光移開,那些在他餘光中的事物又重新變得清晰,就連女人的歌聲都好似隔了一層遙遠的薄霧。
好像故意不讓他看清、聽清這裡的一切似的。
那女人将嬰兒輕輕放到床上,招呼了一個侍女裝扮的人過來,幫忙給嬰兒換包巾,結果包巾剛被打開,原本睡着的嬰兒好似不滿大人們的動作,嘟囔着翻了個身。
謝辰陽就是在這個時候猛地睜開了眼。
夜已極深,他躺在床上,眼前一片漆黑。
謝辰陽下意識扶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果然摸到了一手的冷汗。
周遭萬籁俱寂,隻剩下他咚咚咚的心跳聲和粗重的呼吸聲在漆黑中回蕩。他閉上眼,回想着剛剛夢裡看到的最後一個景象——
那嬰兒側翻了身,動作間小衣服被擠了上去,露出肉乎乎的小肚子。
而謝辰陽分明看見,那嬰兒的後腰處,有一個很小很小的五芒星紋樣的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