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在等什麼,你不是想救你那位大夫朋友麼,毀了這片花田,你就能救她了!”
謝辰陽并未動彈,涼涼道:“你這麼恨曹禾村,既然這片花田如此重要,看上去也無人看守,你怎麼不自己來毀?”
這個問題他想了好一會了。
方才在村長府邸曹奇突然襲擊他,他本能地側身反擊,雖說有意收了力道,沒曾想對方的身體實在是弱,竟就這麼倒地不起了。謝辰陽原以為自己打暈了“尊貴”的村長長子,估計要惹上大麻煩,誰知曹阿伯大步上前在他身上撒了些氣味濃郁的香粉,趁衆人不注意,竟就這麼拉着他光明正大跑了出來。
曹阿伯顯然過于激動,心緒起伏得厲害,謝辰陽隻能勉強從他那些癫狂的話語中拼湊真相,可當他站在這片堪稱廣袤的開山花田前時,還是不由得生出一種荒謬之感。
雖說他從聞非那裡稍微了解了開山花的珍貴之處,可如若曹阿伯真的這般仇視曹禾村,為何要莫名隐忍多年,甚至獨居村外,也不願親自動手報複?
曹阿伯仿佛聽到了他的疑問,“我們曹禾村人,無法靠近那片花田,一旦走進三丈内便會呼吸困難、血湧心跳,直至七竅流血而死!村裡時不時也會來像你們這樣的外來人,可是他們都被各自的主家看得很嚴,而且來了之後的第三天便會像失了神智一般,變得木讷乖巧,根本不可能配合我。今日是你們來到曹禾村的第二天了,這是我最後的希望,快啊,别等了!”
曹阿伯越說越激動,額角青筋暴露,仿佛謝辰陽再不動,他就算拼命也要把人推進花田裡一般。
謝辰陽劍眉微挑。
曹阿伯的神色不像是在說謊,可有什麼力量可以讓村民靠近花田三丈内便離奇身亡,聽上去實在天方夜談。
謝辰陽是個從無數次戰場鐵血厮殺中活下來的人,從不相信所謂鬼神之說,曹阿伯說的這些恐怕有人利用某種毒物制造出來的幻象,用于保護花田不受侵擾罷了。
幻象,又是幻象。
思忖間,太陽西沉前最後一絲帶着暖意的風吹過,開山花的甜膩香氣撲面而來,謝辰陽忽的感到一陣眩暈,不由得晃了晃自己的腦袋。
即便是他,面對這種程度的香氣就已經不行了,而眼前有着這麼多開山花,若是全部被制成秘藥散播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那又是誰、出于什麼原因需要這麼大量的秘藥?
謝辰陽擡眸向遠方望去,幽河在西山斷崖處形成了一道飛珠濺玉的大瀑布,冰冷河水赴壑直下,恰好在這片花田上方形成了一片水霧,暮景殘光映照下,仿若一個七彩的圓弧水罩。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發髻,忽的心生一計,腳尖一點正要向花田中央掠去,卻在途中被一個月白色的身影攔了下來。
謝辰陽雖說右腿受傷,可不知是聞非封住了他的穴位還是怎的,竟不覺得有多疼,除了移動時動作稍顯拖沓以外并無大礙。
他後退幾步站定,心想可算是把花田的守衛逼出來了,卻不曾想看到了一張熟悉的少年的臉。
那少年的面容跟謝辰陽記憶中那個失神瘦削的少年稍微有點不同,可最大的區别并非面容,而是少年疑惑而陌生的眼神。
少年問道:“你是誰?你來這裡做什麼?”
謝辰陽盯着少年看了又看,實在不覺得自己認錯了人,便回頭問曹阿伯:“你知道他是誰麼?”
曹阿伯雖然一直縮在遠處,可眼神卻始終盯着謝辰陽的動向,此時被他這麼一問竟愣了。
“你在說什麼,除了你哪裡還有人?你不要再用這種辦法拖延,趕緊動手,不然天黑了他們就要來了!”
謝辰陽又轉頭看了看那白衣少年,确認不是自己眼花。
看來整個曹禾村的人長期在這開山花氣息的浸染之下,早就陷入了一場集體幻境之中,恐怕什麼“上人”、什麼村中不允許行醫之類的都是不過是被強行灌輸進他們腦子裡的概念罷了。
隻是曹阿伯這麼急切想要毀掉這片花田,不知這幻境一旦打破,會不會對這群村民的甚至造成什麼不可挽回的影響?
白衣少年還在安靜地站在原地,不怒不喜。謝辰陽思忖片刻,反問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少年的神情有些懵懂,似乎并不在意對方沒回答自己的問題,“妹妹讓我照顧這片花田,她說等全部開花了,老頭子就回來了。”
謝辰陽又問:“你妹妹去哪了?”
少年搖搖頭:“妹妹很忙的。”說着他掂了掂手裡的短柄釘耙,好似對這個打擾自己幹活的陌生人有些不滿。
謝辰陽将白衣少年從上到下細細打量了一遍,最後目光落到了少年被繃帶纏得結結實實的雙手手腕上——那裡應該還留着被鎖鍊勒出的傷痕。
“正巧我也有事找你妹妹,我們一起把她叫出來吧。”
少年懵懂地歪了歪頭,“可我不知道妹妹在哪裡,怎麼叫?”
謝辰陽笑道:“不是說整片花田都開花了就行麼,如果我沒猜錯,你妹妹應該沒有說要開的是什麼花吧?”
少年的神情更加懵懂了。
謝辰陽不再說話,彎腰在田埂間扒拉幾下,挑出兩塊棱角分明的石頭,上下抛了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