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靳玉宸的這個提議是真叫謝懸北有些心動。
他早便知自個能力如何,撐住謝氏也不過勉強。
但謝枝梨與他卻截然不同。
他的這位妹妹,不說有雷霆手段,但也的确好過他多數時候的婦人之仁。
靳玉宸倒是沒想過自己随意不提的東西會叫他意動得如此明顯,他摸了摸鼻尖,有些心虛地朝上,往謝顫所在的位置看了眼。
見他并沒注意到自己這邊,正想着說自己不過是随口一句玩笑,卻是先一步聽見前方傳來的笑聲。
衛盛瞧着的确是一副同謝枝梨萬分相熟的模樣。
但靳玉宸卻又覺得他們之間好像也不僅僅隻是相熟,而是衛盛幾人,隐約有以謝枝梨為尊的迹象。
但很快,這個想法就被靳玉宸給摒棄腦後。
雖說謝枝梨的确是有點本事在身上,但要讓衛盛那個眼高于頂的家夥折腰,在靳玉宸看來,是遠遠不夠的。
“走,我們也過去。”靳玉宸從後面輕輕推了謝懸北一下。
他也沒準備,差點撞到謝枝梨身上去。
“阿兄。”謝枝梨伸手扶住了身形趔趄的謝懸北,“你沒事吧?”
謝懸北搖頭,擡眼時卻蓦地發現所有的目光好似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覺得有些變扭地往後退了一步,自然也将手從謝枝梨手中給抽了出來。
待他重新站定,衛盛幾人便依次同他見了禮。
但謝懸北同他們都不算熟悉,說完之後,便也沒再作聲。
倒是靳玉宸瞧着雖冷,卻同衛盛幾人多少都能說上幾句,如果不是聽着夾槍帶棒的,謝懸北會覺得更好一些。
此時的高台上各位掌權人的神色也是各異。
先前他們都還身居高位,對人小姑娘指指點點,誰知曉一轉頭就發現,自個最愛重的子嗣就圍在人家小姑娘的身邊。
也不知幾人在說什麼,瞧着關系像是非常好的模樣。
而早前說風涼話的莫氏家主見着,卻沒起一點嘲諷的心思。
各家的這些天才少主,他多少都是接觸過的。
一個個當真是傲得不行,怎會對一個毫無靈力的小姑娘這般青睐?
他們又不是劍閣的那些傻子。
能被一些唬人的花言巧語蒙騙。
想着,莫家家主看向謝顫:“你們這是……聯手了?”謝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什麼聯手?”
他這模樣的确不像在說謊話。
可他越是這樣,莫家家主心裡便越是不安,總覺着這場大比要生出什麼異數來。
“你家那小姑娘……”莫家家主斟酌着用詞,“還挺招人喜歡。”
聽見這話,謝顫是半點謙虛的意思都沒有。
而是非常順暢從容地接了下去:“那是當然。”
莫家家主被謝顫的話給噎了個正着。
他疑惑地看向目光依舊沒有半點遮掩落在謝枝梨身上的謝顫。
心下卻在不斷地盤算着謝枝梨到底有何特别之處。
到底是什麼樣的原因,能讓衛盛等人都圍在她身邊。
又為何他們莫家沒有聽見一丁點的風聲。
見謝顫沒有理會他的意思,他幹脆将目光落在了衛家家主身上。
他們同在南洲,到底是比其他人多了些情分在。
隻是讓他沒想到的是,衛家家主在接受到他的詢問的目光後,很是冷淡地别開了自己的臉,顯然對此并不打算多做回答。
唯有慕容氏的家主,也好奇地伸了個腦袋過來:“我也想知曉,衛家主真不打算告知一下?”
“小兒交友,與衛氏無關。”
對于衛家家主的搪塞之語,誰不心知肚明。
況且話也都說到這份上,幾人反而不知該如何說為好。
于是還想湊熱鬧的幾人隻能悻悻地縮回了身子,沒在嘗試從他這兒聽見什麼。
“衛少主,想知曉他們在說我們什麼嗎?”衛盛沉思間,耳側冷不丁地便聽見一道軟軟乎乎的聲音。
不需回頭,衛盛也知道來人是誰。
“你這是想看戲?”
“衛少主,我們如今好歹也算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看誰的戲,也不會瞧你的呀。”謝枝梨莞爾一笑,“隻是覺着,你父親還蠻有意思的,他知曉,你想做什麼嗎?”
聽見謝枝梨的話,衛盛下意識地擡眼便朝高台上看去。
誰知衛父的目光也正好落在他們這邊,兩人的視線于空中交彙,沒片刻,衛盛便率先承受不住地挪開了臉。
“十一姑娘好似永遠都這般巧舌如簧。”
“我不太喜歡這個詞,我說的是可都是大實話,怎麼就巧舌如簧了。”謝枝梨聳了下肩,“你這人真無趣,我去找我阿兄了,衛少主,改日見。”
這話聽着好像有幾分賭氣的感覺,衛盛剛想解釋自己并非是這個意思,可在低頭的刹那,原先跟在自己身邊的人早就跑開,正站在謝懸北身邊,對着靳玉宸做鬼臉。
這兩人……
衛盛的眉頭擰成一團,要是他記憶沒出錯,這兩人在三清山見面的第一次,應該沒這麼和睦才對吧?
“在想什麼?”
“老遠就見你皺眉,是在憂心姝姝的事嗎?”
顧墨初不知是什麼時候過來的,衛盛剛準備走時,冷不丁就聽見了他的聲音。
“有一部分。”衛盛說着,轉身看向他,“結果如何?”
聽見這話,顧墨初的臉上先是浮現了幾分愕然,随後才無奈地看着他說道:“衛少主,你是覺着我連第一輪比賽都會輸是嗎?”
“……你知道我并非是這個意思。”衛盛趕緊解釋。
謝枝梨雖是距離衛盛和顧墨初有一段的距離,可兩人之間的對話卻是一字不落地入了耳。
“衛盛和顧墨初還挺有意思的,靳少主以為了?”
靳玉宸直覺這話是謝枝梨再給自己挖坑。
但思來想去,卻又想不出謝枝梨這話裡的坑在哪。
他垂眼看着尚不及自己肩高的少女:“十一姑娘說話做事也很有趣。”
“靳少主這不就是見外了嗎?”謝枝梨背着手仰臉看他,“與我說話,竟還這般客氣。”
“之前不還與我阿兄說,他的妹妹,便是你的妹妹嘛!”
靳玉宸:“我倒是這般說過,可不知為何這話從十一姑娘的嘴裡出來,顯得十一姑娘格外的厚臉皮。”
“沒辦法,童言無忌,靳少主多擔待一些吧。”
“童言無忌?十一姑娘……”靳玉宸本想繼續在刺一刺她,但在低頭瞧着那張溫軟無害的小臉時,後續的話的确有些不知該如何說出。
若以年齡而論,謝枝梨倒也的确稱得上這四個字。
就是不知為何,靳玉宸總覺着謝枝梨與自己年歲相同,還真是不曾将她當成一個小孩來對待。
他沉默良久,到底還是沒再說話,而是将臉别了過去。
謝枝梨也沒得寸進尺,而是安安靜靜地站在他身邊。
此時十個擂台上的修士各異。
但總的來說,并沒有太旗鼓相當的對手。
看了一會兒,謝枝梨便覺着有些無聊,有些後悔今兒答應柳念之來此。
正當她想走時,靳玉宸的話卻蓦地傳來。
“在許多修士心裡,你便如你今日所見一般。”
謝枝梨聞聲,幹脆歪頭看向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的修士上。
“這不挺好。”
“等後日上台,我一定能大放異彩。”
靳玉宸覺着她有趣便是這原因。
“行,我一定非常期待十一姑娘的大放異彩。”
謝枝梨沒半點謙遜地勾着嘴角一笑:“那靳少主可得好好看着。”
托謝懸北給柳念之帶了一句話後,謝枝梨便先回了小院。
隻是在離開時,同言羽等人在大門見了一面。
她依舊似衆星捧月般被衆人圍在中間,大受贊美。
柔弱可憐,令人心生愛護。
“我還以為你會對她出手。”
等走遠,君湛的聲音貼着她的耳朵蓦地傳來。
臉上同時也傳遞出幾分冰冰涼涼黏膩的觸感。
謝枝梨打了個呵欠,神色倦怠,但對他的疑惑,還是做出了解答:“我沒這麼有閑情逸緻。”
“你不是不喜歡她?”
“談不上喜與不喜。”謝枝梨聲音冷淡到幾乎沒有半點情緒的起伏,“不過是沒有利益交集罷了。”
“她想活下去,衛姝不過是想要回屬于自己的東西,好像說來,都沒什麼錯,各人站在各人的角度,都有一番苦衷難言。”
“秦時羽有錯,那也隻有苦主可言,我們指責她有錯,也不過是站在道德高地,指點江山罷了。”
君湛懂了她的意思。
“若是沒有衛盛,你會管這樁閑事嗎?”
謝枝梨給出非常幹脆且冷漠地答案:“不會。”
君湛若有所思地搖晃着腦袋,将自己的頭擱在了謝枝梨的發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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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清山的日子謝枝梨過得十分悠閑。
但這悠閑的好日子,也僅僅隻持續到第二輪比賽開始的這一日。
一早,謝枝梨這還沒睜眼,人已經被柳念之從床榻上拖了起來。
她盤腿坐在床邊,身着單薄的裡衣,用手扶着額。
“大小姐。”謝枝梨克制住自己的呵欠,任由因困意而被逼出的淚珠搖搖欲墜地懸挂在纖長的眼睫上,“我記得比賽開始,還有兩個多時辰吧。”
“就算我今兒要登場,你倒也不需這般激動的。”
柳念之嗤了聲,但手上的力道卻沒有因她的話而減弱,反而依舊固執地想要拉她起身。
不得已,謝枝梨也隻能順着她的力道,有些搖晃地站了起來。
“也不早了,我們還得去用早膳了。”柳念之動手給她捏了個除塵訣,又選了件鮮嫩的衣裳給她穿好,這才拉着她坐到了梳妝鏡前,“我今兒給你盤個雙髻怎麼樣?”
“我昨兒下山正好買了一串鈴铛,系在你發髻中正正好。”
“像個小吉祥物似的。”
說着,柳念之還真将她買的鈴铛從袖子中給勾了出來。
一串系在紅繩上的鈴铛自白嫩的手指間傾瀉而下,發出悅耳的鈴動。
謝枝梨則是有些無奈地看着銅鏡裡倒映出來的物什。
“的确挺像吉祥物的。”她道。
雖是這般說,但謝枝梨并沒有拒絕柳念之在她的發髻裡系上銀鈴。
銀鈴垂吊至身前,風過便能聽得鈴響。
許也是因為這些瞧着花哨的物件,謝枝梨的眉眼在那巴掌般大小的臉上多了幾分她這年紀才有的稚嫩。
這對謝枝梨而言,還真算是一個較為新奇的體驗。
她伸出手勾住了垂在臉側的鈴铛。
意料之中的聲響傳出,雖是略吵,但也的确悅耳。
“是不是很可愛!”柳念之眨巴着眼睛看她,“你這般年紀,就該多做這樣打扮,像個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