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以嗎？我想跟你談談，”他眨了眨眼睛，黑眸水潤，楚楚動人地看着她。

崔九：“……”是她的錯覺嗎。

彩色的小火苗從她身後探出，火焰搖曳，形成一圈閉合的圓環箍在他脖子上，未碰到任何皮膚和衣物。

崔九松開手，撐地起身，她回頭，“跟我來。”

他彎腰拾起鴨舌帽和墨鏡，重新戴上。也不在意，理理衛衣帽子将火環擋住，亦步亦趨地跟着崔九的步伐。

兩人沿着小徑一路前行，最後停在一株古樹前，遮天蔽日的綠色華冠天然阻擋了外部窺探的一切視線。

崔九随意挑了根虬結的樹根坐下，她曲起一條腿，單手撐着下巴，外界景象變得模糊，異能擴散将周圍的空間封閉。

她擡擡下颌，“就在這說吧。”

他盤腿挨着崔九腳邊坐下，聲線清亮，“我叫黎朗。”

然後轉頭仰看着崔九，“黎晴是我哥哥。”

“雙胞胎？”崔九皺眉，她改口，“你兩都是實驗體？”

“你不記得了？”黎朗有點詫異，“當年你不是逃出來了麼？”

崔九沉默地看着他。

黎朗揪了枝蒲公英在手上把玩，他曲指一彈，白色的種子如羽毛般輕盈向上飛行，半途又悠悠搖晃着下墜。

睫羽垂下，他開口，“那個時候……”

……

呼——呼——風聲在耳邊呼嘯，沉重的呼吸聲不絕，大門打開。

“快，現在是個好機會，基地裡亂了，我們趁機快跑。”

黎朗正坐在休息室裡解着數獨，黎晴隻喘了兩口氣，一把拉住他的手拔腿往外狂奔。

“哥……哥？”黎朗猝不及防，數獨摔落在地，他回頭，金屬門在眼前逐漸合上。

他被黎晴拉着拐過了一個又一個廊道，兩道小小的身影在基地裡靈活穿行着。

漸漸地，前方開始出現雜亂的呼喊聲，慘叫聲，哭泣聲。地上紅色的液體不斷增多，像散發着濃濃鐵鏽味的小溪蜿蜒彙聚成了條醜陋的怪蟲，鞋子踩上去，人行過留下一串串猙獰的觸目驚心的腳印。

騷動的實驗體們争相推搡着往外沖去，混亂中黎晴捕捉到了一抹靈動的紅色。他眼前一亮，拉着黎朗跟在她後面。

衆人暫時躲藏在了一間室内。

黎晴跟弟弟兩人縮在無人注意的角落裡，他站起來眺望另一頭。

身穿紅色衛衣的小女孩撇頭坐在地上，一個黑發男人蹲在她面前，摸了摸她的頭，臉上帶笑，正溫聲與她說些什麼。

黎晴收回視線，他回頭靜靜看着黎朗，過了會才開口，“待會你跟着9号出去，我們之前跟在博士身邊時見過她實驗記錄的，紅衣服那個。”

“還有，芯片剜出來，你要是受不了我可以代替你下手。”

黑發異瞳的小少年擡頭，左眼裡流露出妖異的綠色光芒，他低頭解開白色襯衫，左胸處有道淺淺的烙印。

那裡正是放置芯片的地方，在心髒上方，皮下組織處。

這意味着下刀時要萬分小心，否則很有可能在取芯片的過程中因為緊張或疼痛而導緻刀身發生偏移，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黎朗手中多了把匕首，他垂下眼睫。

黎晴淡淡地看着他。

他抿唇，左眼光芒更甚，手心緊緊握住刀柄，黎朗将刀尖對準左胸，微微使力，紅絲浸出。

他睫羽不住地顫動，頓了頓才接着向下刺入，精神緊繃着，冷汗順着下巴滑落。直到碰到異物，輕微的阻滞感從刀尖傳來他才喘了口氣停下。

黎晴眼神猛地一淩，異能展開，精神強行入侵黎朗的識海，“不要抵抗。”

黎朗乖乖撤開識海的防禦，沒了抵擋，黎晴的精神力轉瞬占據主導位置。

身體不再受他控制，黎朗的意識被擠到了一旁，作為旁觀者在腦海中觀望着身體的情況。

黎晴接手，他操控着黎朗握着刀柄的手在胸口處狠狠一劃一拉，血液湧出。他動作不帶任何猶豫和停頓，緊接着刀尖順着芯片位置一翹一翻，霎時米粒大小的芯片連帶着小塊皮膚一起被剜了出來。

黎晴的精神力同時從黎朗識海中撤出。

“嘶，”恢複感知的黎朗痛哼了聲，脫力傾倒，黎晴單膝蹲下用身體接住黎朗，他撿起地上掉落的芯片，手指粘上抹刺目的紅色。

黎朗埋在黎晴肩膀處，急促的呼吸聲響起，他喘了幾下，很快便竭力忍住痛苦，閉口不再發出任何聲音。

胸口新鮮的血液不斷溢出，很快打濕了大片衣物。小男孩不久前還潔白的襯衫被污染，朵朵侬豔靡麗的花在胸前怒放，任何人隻消看上一眼便會不忍心地移開視線。

黎晴提着黎朗的頭發将他拉開，“起來。”

他脫下外套蓋在黎朗身上，将裡面的襯衫脫下緊緊綁縛在弟弟胸口，處理完後才重新穿上外套。

所幸周圍的實驗體大都身上帶傷，黎朗混在裡面并不顯眼。

緩了好一陣，黎朗意識到什麼，看向遲遲沒有動靜的黎晴，“哥，那你呢？”

黎晴不自然地瞥向其他地方，“你先跟我分開然後混在人群裡跟着9号跑。我頭發顔色太顯眼了，取不取芯片效果都一樣，現在不取還能節省些體力，等甩開他們後我自己會再處理的。”

“哦。”黎朗點點頭，腦子裡懵懵的，雖然私心裡感覺哪裡怪怪的，但他很難讓自己深入思考下去。今天的一切發展都出乎他的意料，顯然他還沒反應過來。

前方逐漸吵鬧起來，人流開始向外湧動，兄弟二人起身，黎晴在前面撥開人群開路，黎朗緊緊跟在他後面。

有人追上來了，黎晴沒回頭，推了把黎朗，“去紅衣服那兒！”

他轉身，精神控制發動。

穿着警衛服的男人原本正死死追在黎晴身後，某一時刻眼睛發直，他突兀停下，轉身将槍口對準身旁的其他同伴。

砰——子彈飛出，入肉聲響起，一個保安倒下。

實驗體們小陣騷動了會，很快又開始趕路。

“該死，他的異能是操控！都别急着沖上去，慢慢将他圍住！”一個男人吼道，“他是博士的重點關注對象，不能讓他跑了，否則所有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一個小屁孩，異能續航不足，給我耗，耗也要耗死他！”

“好像還有一個，他不在這兒，”有人咦了聲，摸出定位器一看，“他們兩個的定位點是重合的。”

“狡詐的小鬼頭，别管了，捉住他一個能頂好幾個，到時候還愁交不了差麼。”另一個人擡起槍，不斷尋找方便瞄準黎晴的角度。

旁邊的保安一把拍下他的槍，“舉那麼高做什麼，小心打死了。瞄他的腿。”

黎朗邊跑邊回頭，恰好看見衆多保安一窩蜂撲向黎晴，高大的身形向中間聚攏，很快黎晴的身影便被淹沒，再看不見了。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黎朗瞳孔驟縮，有一瞬想停下來。

可是。

他咬牙轉回腦袋，這是黎晴給他創造的機會，哥哥的努力不能白費。

眼裡蓄上了淚，視野模糊，腦海空空，他的腳步自動追逐着前方那一抹亮麗的紅色。

沒希望了，他很明白那意味着什麼，黎晴究竟放棄了多麼寶貴的東西。

他跑了，博士會生氣，基地會加嚴，哥哥會忘記所有，也包括他，黎晴不可能再逃出來了。

哥哥不可能會再遇到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了。

9号抽空偏頭瞅了眼，這個小孩一直跟着自己，還邊哭邊跑。

啧，真沒出息，感動哭了麼這是，她收回視線，其實她也想哭。

轟——

黑色的濃煙直沖天際，遠方爆破聲不絕，鋼闆被巨大的沖擊波掀翻，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空。

驚呼聲此起彼伏，不少黑衣人在往回趕。

9号腳步慢下來，最後停下。

似有所感，她回身，呆呆伫立原地望着燃燒的基地方向。心髒漫上苦水，猙獰的藤蔓枝丫将她纏繞裹緊，它在一抽一抽地掙紮着，呼吸間悶澀窒息，酸脹哽咽，鈍痛難言。

9号揪緊胸前的衣服，正想往回沖，一道影子将她撞翻在地。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