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力量突然将崔九拽離，腦海中印刻的的畫面霎時如潮水般褪去。

崔九踉跄着，一滴血掉落，白色實驗服上暈染開小片紅色痕迹，她下意識朝鼻子擦去，染了一手的血。

崔九捂住鼻子，血液源源不斷地從指縫間溢出。

她擡頭，136号癫狂地立在内置屏前，蛇瞳詭異地盯着半空，熟悉的波動正從她身上陣陣傳來，與之同時，崔九身體内的幾股力量受到影響也開始躁動，她不動聲色暗暗壓制着。

一個男人收回手，站在崔九旁邊，該實驗的總負責人，負責實驗項目的宏觀調控。

剛才正是他從後台反饋的一系列數據波峰中發現不對勁，及時趕了過來将崔九從畫面前拉開。

此時畫布功能發生未知故障，剛剛繪下的圖案全部消失，屏幕變成一片空白，時不時伴有彩色圖塊閃過。

男人臉上被迷霧遮擋住，他掏出遙控器從後台強制将顯示屏重啟，接着快速在上面輸入一串指令，做完一切後，他冷靜地偏頭，審視着觀察室裡的實驗體。

牆内輕盈小巧的黑色機器探出，外表層打開，内部幾根特殊的鋼棍升起，輕微的震顫聲響起後，鋼棍側翼舒展，棍身像陀螺一樣旋轉起來。有的左右移動，有的上下移動，速度很快，整個過程沒有一點聲音發出。

136号顯而易見地亢奮起來，喉嚨裡嗬嗬聲不斷，她撲上去，指甲用力劃拉，想要咬住面前動來動去的東西。

“啊——”

驟然凄厲的慘叫聲劃破空間隔閡落入崔九耳朵裡，136号倒地抽搐，捂着嘴巴不停打滾，透過指尖露出的皮膚焦黑一片。

儀器上被她咬過的地方藍紫色的電弧竄流而過，隻一眨眼，又再次隐匿消失不見。

“真是意想不到，136号竟然覺醒了精神攻擊類的異能，”男人打量着，嗤了聲。

“可惜是個失敗品，被體内的野性占據了理智，精神極度不穩定，攻擊傾向過強，易失去控制。”

一個圓圓的機器人來到他背後，男人接過它遞來的白色薄膜，将眼鏡取下擦拭。

“精神攻擊的異能……雖然136号是個意外，但為什麼曆來覺醒的異能都跟精神相關？”

男人重新戴上眼鏡，順手将用過的薄膜交給機器人，他攔住要離開的它，勾住它脖子，自然而然靠了上去。

機器人懂了，很有眼色地折疊變形成一把舒适的靠椅供男人坐下休息。

“嗯……”男人敲擊着扶手，看向觀察室裡又重新爬起來，不斷嘗試撲向黑色儀器的136号，“算了，沒什麼價值，博士那邊不缺她這一個，向上面彙報一下就好了。”

即使變成了椅子，機器人也不忘工作，椅背後的屏幕亮起，極為上道，一字不動地記錄下男人的言語。

“沒有理智的東西還是帶去銷毀吧。”

男人一錘定音。

話音落，觀察室裡機械臂強制給短暫陷入昏厥的136号套上項圈，三個研究員上前将她拖出來帶走。

“等等……！”崔九好不容易緩過腦子裡的那陣暈眩感，想要攔住他們。

正巧136号醒過來，見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崔九那邊，她眼中兇光一閃，毒牙伸出，就近抓起研究員的手一口咬了下去。

那被選中的倒黴蛋慘然尖叫，他顫抖着擡起手，毒素正在快速蔓延，不一會，整條手臂都變得青紫。

他神情驚懼，呼吸急促，136号還死死咬着他手腕，甩也甩不開，片刻後，那人便嘴唇發黑，倒地身亡。

噔噔噔的腳步聲響起，一個跟他同行的研究員沖出來，直接飛起一腳狠狠踹向了136号胸口。

女生本就瘦弱的身闆哪能扛得住他一個成年男子的的蓄力一擊，硬生生被從操作台踢到了大門口，咕噜噜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

那研究員尤不解恨，追上去照着她嘴巴又補了好幾腳，直到踹掉136号的那兩顆毒牙才罷手，不情不願地被崔九拉開。

他啐了口，嘴裡仍罵着，“該死的雜種，不把你剁碎了做成肥料我就枉為人……”

另一個研究員站在悠閑坐着的男人身邊，跟他一起目睹了這場鬧劇。

隻見這名研究員微微傾身，不敢看男人的眼睛，隻謙卑恭維地說了句，“您的決定一直是正确的。”

三個研究員變成了兩個。

短短時間内，一個鮮活的生命就從眼前消逝了。

新的研究員加入進來，填上了空缺。

兩個人分工，一人一邊拽着136号的手在地上拖行，剩下的那個手裡拿着遙控器時刻警戒着，一但136号有再次發瘋的迹象，他會毫不猶豫地按下按鈕讓項圈電擊她。

劇痛讓136号獲得了刹那清明，她吐掉嘴裡的血水，望向崔九的方向，又似乎透過她看向别處，表情柔和，眼睛裡充滿懇求，“阿巳……求……”

“嗬……希望啊……”

微不可聞的歎息落下，136号的神情變得極為痛苦。

她真的……控制不住了。

額角神經突突突地跳動，可她連以頭搶地都辦不到。

136号的蛇瞳注定流不出眼淚讓她去痛哭去宣洩，可她心裡血雨淋漓。

她感到自己就像儲氣到了極限的氣球，快要爆炸了。

每多思考一分腦子裡就像多一把刀片，在翻攪，在切割。

她想保留自己的個性，留下自己獨特的色彩，哪怕隻有一絲微不足道的痕迹，也不算可笑得沒有意義。

可太累了，苦苦支撐着自己的神智，真的太累了。

她不想失去自己作為人的那一部分，這是她唯一能欺瞞自己，說服自己不是怪物的理由。

可她又确實是個基因融合下誕生出的怪物，自然界的法則裡她本不應該存在，偏偏被人為制造出來，成了一頭可以被肆意評價挑剔打量的畜生。

既如此，從一開始，為何不抹消她的意志呢。

麻木的傀儡，聽話的狗，不正是他們想要得到的嗎。

啊，叢林。

要真像那幅畫裡一樣，就好了……

臨别之際，她心裡不剩多少恨意，隻感到遺憾，惋惜與茫然。

136号眼神複雜幾經變幻，她隻清醒了片刻，松脫的意識終于扛不住分崩離析，徹底淪為了一頭隻知殺戮的野獸。

野獸不懼死亡。

136号暴躁掙紮着，帶着甯死不屈，玉石俱焚的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