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朣整理着腦海中淩亂的片段，緩緩開口：

“實驗開始于6042年。我們還隻是一個小小的胚胎時，所有細胞們擁擠在狹窄的容器中，彼此依偎着，不分你我。

某一天，我漸漸跟其他細胞分離開，獨自發育。

但我實在太弱小了，輸液管嚴格控制着所需的營養分量，我根本搶不過姐姐，隻能緊緊貼着壁膜，占據着微不足道的空間，虛弱得奄奄一息。

是姐姐，她蜷縮在另一角，将管中的營養盡數哺育給我。

6043年2月1日，我們發育成熟的那天。被帶去保溫箱時，姐姐的手緊緊抓着我，我能感知到，小臂很痛，有液體流出。

在一片驚呼聲中，我們被送進了同一個育兒箱。

而等到再次睜眼，我們已經被催熟到了3歲。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聽他們說姐姐覺醒了異能，她被抱走了，那是她第一次跟我分開。

我作為失敗品，也被帶走了。一個女人拉住我的手，口中不停念叨着，要将我回收。

但我沒有被回收。走到半路時，我又被人接走了。我暈暈乎乎地，被一道身影緊緊抱住，是熟悉的懷抱。

再後面，我一直生活在郊區。也就是大家經曆的第一個場景，老宅。”

黎朣揮手，周邊場景變幻，衆人回到了熟悉的大廳。

她指尖微動，一個女人憑空出現在不遠處。

那人擡頭，身穿灰色西裝，五官端正，其貌不揚。

是艾琳。

“3歲之後，我跟姐姐分開，”黎朣走上前，她站在艾琳身旁，歪頭看着身形僵直的幻影，“此後，由管家艾琳負責照顧我的生活起居。

“老宅裡什麼都有，但由于信号被屏蔽，又相當于什麼都沒有。所有的娛樂設施都成了擺設，我無法使用任何電子産品。”

她歎了口氣，走回阿佑身邊，撒嬌地抱怨，“艾琳她真的好死闆啊，每天都候在我的房間前，一打開門，就會一直提醒着，接下來我應該怎麼做，我不能怎麼做。

我出不去，又無人說話，完成訓練後，隻能四處閑逛。我從一樓爬到三樓，又從三樓回到一樓，反複來回，每層40級台階，我一共擡了4160次腳。

每天都很無聊，我去找艾琳說話，可她隻會微笑注視我，一遍遍告訴我，不能出去，不能吃東西，不能視頻，還反過來告訴我，我現在應該喝水了。

在窗外第6次黑幕後，姐姐終于來找我了。

她說博士給我們取了名字，姐姐的名字是黎曦，我的叫黎朣。她看着我，似乎還想說什麼，有黑衣人過來，她就摸了摸我的頭，轉身要離開。

我拉住她的手，她回頭，要我好好努力，說等我會寫兩個人的名字了，她就回來陪我一起住。

她吩咐艾琳教我寫字，說艾琳什麼都會，有任何不懂的，都可以問她。

還讓我别怕，每年過生日的時候，她都會回來看我。

她反複強調，朣朣一定一定要強大。

我問她強大是什麼意思，她說就像天上的太陽跟月亮，一擡頭，在白天最明亮的是太陽，到了晚上，最顯眼的就是月亮。”

黎朣聲音頓了頓，垂眸，又想起了姐姐在耳邊的呢喃。

兩個女孩緊緊相擁，黎曦摸着妹妹的腦袋，下巴輕輕靠在妹妹肩上，聲音低低地，“月亮不是附庸，朣朣也不是。

“沒用的，是姐姐。”

逐漸流失的記憶裡，那副珍藏的畫面成了永不褪色的明珠。

黎朣笑了笑，“曦姐姐說話算話的哦，她沒騙我。

在我能工整寫出黎曦跟黎朣四個字後，她真的回來了，還陪着我，一直住到了四歲生日。

可剛吃完午飯，一群黑衣人突然出現，不停催促着，說什麼約定的時間已經到了。

他們将姐姐抱走，黎曦隻來得及将禮物遞給艾琳，雙手攏在嘴邊，大聲告訴我，它叫‘月光’。

我拆開禮物，裡面靜靜躺着一隻黑色的鋼筆。不規則半月筆帽，花紋凹凸起伏，雕刻出月球的坑洞。

這支筆是如此的别出心裁，它靜止不動的時候，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過去，都是一隻全黑的普通的鋼筆。

可隻要拿起來或握在手中，銀色的流螢就會綻出漫天星光，在筆殼上流轉出細膩的星空。

而筆帽，則依然是純黑一片，隻有那半個銀色月球熠熠生輝。”

黎朣彎起眼睫，“那是我收到的，最歡喜的禮物。”

她語氣突然落寞下來，“也是我最後快樂的時光。

姐姐走後就再沒回來，一整年我都未收到她的半點訊息，也不知曉她近來是否一切安好。

因此，我隻能期待着5歲生日的到來，因為她說過，每年生日，她都會陪我度過，曦姐姐從不食言。

可她沒來，我早早起床梳洗，完成訓練後就乖乖坐在客廳等着，等不到姐姐，我就不肯用餐，我想和姐姐一起吃飯。

可直到晚上九點，已經到了睡覺的時間，她都沒來。

艾琳要我去睡覺，被我拒絕後，她也隻是一臉平靜地看着我，‘我尊重你的選擇。但身為你的監護人，依然有義務提醒你，無謂的行為隻會換來不必要的代價。’

十一點五十九分，曦姐姐也沒有來。

我清晰地意識到，她不會再來了。

午飯沒吃，晚飯也被撤掉，一整天都沒吃飯，我終于感到饑餓。

可艾琳隻是用毫無起伏的眼神注視着我，一闆一眼叙述着，‘每日用餐時間已經過去，你不聽話，沒有飯吃，這是規則，我提醒過你。’

規則規則，全都是規則，讨厭死了，艾琳讨厭死了，啊啊啊所有的一切都讨厭死了！

我推倒所有椅凳茶具，砸壞所有觸手可及的東西。

積壓的情緒一旦找到宣洩口，我學會了用暴力來表達不滿。

自從來到這裡後，我頭一回感到如此地暢快，我挑釁地看着艾琳。

她無動于衷，點評道，‘愚蠢的行為，你現在該去睡覺了。’

我撞開她跑掉，才不要聽從艾琳的吩咐，我受夠她了。

我要離開這裡。

姐姐被絆住來不了了，那麼我就自己去找她。

我抄起旁邊的凳子，狠狠砸向大門。

這扇木質大門是鎖死的，那麼将它砸壞好了。

我砰砰砸門，累得氣喘籲籲。

轉頭一看，艾琳坐在沙發上，奇怪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