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我已經在基地待了兩個多月。
我抱緊懷裡的小熊,是姐姐親手縫的,補給我的五歲生日禮物。
我已經有一個多月沒見過姐姐了。
前三天她寸步不離帶着我熟悉基地環境,後面便時常不見人影。
基地裡的研究員大概也很忙吧,明明上一秒他們還在說笑,可每次我一靠近,他們就低頭開始寫寫畫畫。
我有些不喜,以前他們還敢光明正大地談論我,現在見我就躲算怎麼回事。
‘這得去問你姐姐呀,’尖利的童音不懷好意,‘你去問黎曦,她都做了什麼呀~’
我擡頭挺胸,充耳不聞。
跟我同齡的孩子……
我找不到跟我同齡的,能陪我玩的孩子。
也許曾經是有的。
這裡的實驗體隻有兩種類型。
第一類,他們在3歲被檢測出不合格後,就已經被銷毀了。
第二類,被判定合格的實驗體,會被送往未知的地方。
而我,很明顯是個異類。
畢竟我是個失敗品,但我又并沒有被銷毀。
冷凍櫃的方向倒是時常有聲響傳出。
但那裡防守嚴密,連姐姐也不能輕易靠近。
算來算去,偌大一個基地,依然隻有艾琳陪着我。
她負責向我講解各種生活常識,是個冷冰冰的人。
很多時候我跟她講話,她都會挂着微妙的笑容裝作聽不懂。
生活貌似跟老宅沒有分别,不過是從一個牢籠跳進了另一個牢籠。
我還是沒有搞懂腦子裡的那道聲音。
我曾試探問她,‘艾琳,世界上是否存在一種生物,不為人類所視聽,也不為人類所觸碰?’
艾琳輕輕扯動嘴角,露出不甚明顯的僵硬笑容,一動不動立在原地。
我明白,她又在避而不答了。
那看來答案是肯定的。
我換了種問法。
‘那,世界上是否有某種東西是獨屬于我,隻為我所見,隻為我所聽呢?’
‘有。’清透的灰色眼珠轉動着,這次她回答得很快,‘精神病。’
我差點咬到舌頭,腦海裡那道聲音正在放肆嘲笑。
‘小姐是出現幻覺了嗎?’艾琳神色莫測,嚴肅地盯着我,視線沉沉壓在我頭頂。
胳膊收緊,我不動聲色觀察着她的反應。
我搖頭。
艾琳蹲下身與我平視,然後極緩極緩地,眨了下眼睛,臉上揚着恰到好處的公式化笑容。
‘沒有最好,如果身體不适,一定要及時告訴我。畢竟,生病了,要看醫生才能好起來。’
我退了一步,抿唇,‘你可以不要這麼笑嗎?好奇怪。’
‘小姐不喜歡嗎?’艾琳笑容不變,‘隻是職業微笑哦。’
‘不喜歡,’我皺眉,‘很假。’
‘那怎麼辦呢,’艾琳嘴角拉平,臉頰湊近,‘這是經由我精心核算的微笑幅度,是人類表達友善的最佳方式。’
‘難道不對嗎?’她歪頭。
她在說什麼,聽不懂。
不過我大緻明白了。
也許我不應該向任何人透露,它的存在?
會被當成精神病的吧。
一車一車的培育箱被送進去,我坐在測驗房外,靜靜看着。
這些胚胎,将在裡面迎來命運的轉折點。
它們會在半小時内催熟至三歲,然後在電擊儀的刺激下,使異能提前顯化。
成敗在此一舉。
成功激發出異能的,就能活。
否則,就是失敗品,要被銷毀。
很神奇對吧,如此輕易,就能決定一個胚胎的命運。
僅僅隻需要半個小時不到。
難道不會誤判嗎?
我抱着小熊,感受着空氣裡孱弱的光團。
那是從推車裡傳來的,很溫暖,也很脆弱。
朦朦胧胧的一小朵,一片虛無混沌,我甚至不知道那是什麼。
無形的能量蕩開層層波紋,虛空中似乎送來隐隐的哀鳴。
我聽見裡面的電流滋滋聲,以及有氣無力的稚嫩呻吟。
真奇妙,我和姐姐竟也是從這裡出來的。
一雙皮靴停下來,打斷了我的沉思。
一道聲音在頭頂響起,‘黎,朣?’
我驚惶擡頭,迅速站起身,諾諾捏着小熊的胳膊,‘睿博士。’
銀邊眼鏡反射出冰冷的光澤,女人單手插兜,腋下夾着文件。
她駐足,眯眼打量我片刻,忽地笑了,‘異能等于牽絆之錨加上風暴之海。
‘這是我新總結的公式,是我從成千上萬份實驗數據中得出的猜想。
‘而現在,也許它即将得到證實。來,’她面上展開一抹愉悅的笑,朝我伸出手,‘要跟我一起進去看看嗎?’
我歪頭看她,面前睿博士的臉,似乎跟另一張臉重合。
艾琳。
‘這是經由我精心核算的微笑幅度,是人類表達友善的最佳方式。’
所以,她是在向我表達友善嗎?
但她的話跟笑,似乎又别有深意。
就跟艾琳一樣。
真奇怪,不管是睿博士,還是艾琳,都喜歡露出這種莫名其妙的笑來,即使他們都笑得很假。
我悄悄瞥眼觀察,總結出一點:人是愛笑的生物,為表友善,請随時以微笑示人。
我下意識躲開那隻手。
黎睿似乎并不在意,她轉身,離開前隻留了句意味不明的話。
‘那麼,黎朣,你會平庸嗎?
‘我拭目以待。’
今天中午的雞湯很好喝,姐姐肯定又沒吃午飯,我特地央艾琳幫我重新打包了一份。
門口的機器人将我擡高,我扒在玻璃上,看姐姐蒼白着臉躺在模拟艙裡,時不時擰起眉頭。
我不知看了多久,等姐姐将我叫醒,我才恍然自己睡了過去。
‘給你,姐姐,好喝的雞湯,’我彎了彎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