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安惜年耳邊灌入洶湧的肆意大笑。

欣賞他們身姿的神正在嬉笑。

恍惚後，那些笑聲變成了安惜年的臆想，消失無蹤。但其中裹挾的惡意與現實的劇痛一起擠壓她的全身。

原本水面一樣柔和的平面一秒封閉，刀片般沒入安惜年手腕的一半，卡進腕骨。

鮮血滴落到她臉側，與疼出的冷汗交融，稀釋過後留下淺紅的痕迹，又被口鼻處的血重新覆蓋成豔色。

安惜年像是在被水泥澆築的容器裡。

身體不僅絲毫無法動彈，還在迅速被擠壓。五髒六腑要從嘴或鼻子或耳朵眼眶裡擠出來，先派遣了體内的血來探路。

血堵在氣管裡，讓安惜年無法呼吸。

她表情痛苦，已經開始出現缺氧的征兆，心髒試圖自救，跳速驚人。

【不許，放棄。】

大腦得到靈魂的命令，指揮全身的肌肉繃緊，抵禦外力壓迫。

同時，露出去的手迅速握緊，腎上腺素無視手腕被切開近一半的痛苦，讓手臂開始活動，試圖開辟一條生路。

硬石碎裂的聲音細微響起。

跟在這一聲之後，安惜年聽到了外面漣漪撕裂聲帶一樣的喊聲：“這是惜年！這黑影是惜年！葉南小心！”

全逸天大聲咒罵着，藤蔓騰空抽動的響聲炸開：“她不是把窗戶都打破變得不透光了嗎！怎麼還會出現黑影！該死的選誰不好，非要選一個殺神，我們聯手都打不過！再說沒有道士，這玩意殺不死啊！”

外面物體傾倒坍塌的聲音不絕于耳。

在其中，隻有白億的聲音最為清晰。

他想要砸穿地闆，與沉重猛烈的巨響相對的，是白億顫抖的嗓音。

他無法顧及其他，回應起安惜年剛才的心音：“我知道，我不會放棄的。安惜年，你别動，我救你出來。再堅持一下，再一下就好，很快的。”

一瞬間，安惜年吵嚷的腦海回歸寂靜。

外面戰鬥的聲音仍在頻頻響起，她甚至聽到了餘葉南重傷後的悶哼。

她沒有一刻像此時一樣，感謝白億這唯一能聽到她聲音的人，正陪在離她最近的地方。

【白億。】安惜年的心音平靜，【立刻燒掉這棟别墅。】

幾滴溫熱落在她手上：“不……”

【白億，你聽我說。這次怪談的怪異是這棟别墅。我現在還沒有被它殺死，所以你先一步殺掉它，我會趁機逃出來的。】

【我的黑影在外面，漣漪他們對付不來。再這樣下去，我們所有人都會死。】

【我把計劃告訴你，你幫我執行。這是我們之前約好的。你會幫我的，對不對？】

安靜片刻，安惜年沒能得到白億的回應，口腔内部動了動：【我這個人，哪怕利用别人，踩着别人的屍體，也會讓自己活下去。】

【你殺掉怪異，我給你演一出死裡逃生。不想看嗎？】

白億壓抑着哭腔，呼吸沉重許多。片刻後，安惜年聽到地面的震顫終于停下。

汽油潑灑的聲音響起，距離安惜年很遠。同時還有白億在打鬥聲間隙向其他人說明的聲音。

随即，有人劃燃了火柴。

安惜年屏住呼吸，以全身的感官探知周圍影子世界的變化，等待機會。

她最擅長自救，而且現在已經在白億的幫助下冷靜下來了，不會出問題的。

“等等！”

安惜年一愣。

漣漪的聲音繼續傳來：“這盒子上面有字！一人換一影。”

“一人換一影……”漣漪呢喃重複。

霎時。

窸窣。

鞋底在積灰地面摩擦的聲音往安惜年這裡傳來。

不同于安惜年先前想要攔住漣漪時的猶豫。這次的一聲摩擦之後，跑動的腳步聲沒有絲毫停頓，向安惜年奔來。

餘葉南在對戰間隙驚叫：“你想做什麼！”

由于跑動，漣漪劇烈咳嗽起來，語句斷續從唇邊溢出：“去救……惜年！”

白億加入對付黑影的戰鬥，全逸天壓力減輕，聞言詫異，焦頭爛額地勸：“拿你的命去救？死在這裡你就回不去原來的世界了！”

漣漪沒回應，腳步聲不斷，一路跑到安惜年身邊才停下。

安惜年能聽到漣漪蹲了下來，遠處還有餘葉南一聲聲“漣漪！”的呼喚。

不适應陸地的人魚緩着氣，邊急促呼吸，邊斷斷續續地低聲笑言：“惜年，我原來的世界其實很糟……即使這樣，我還是想回去。”

“但是，有辦法救人，卻讓人死在眼前——人魚一族不可以這樣回歸大海，會讓我們的魚尾蒙羞。”

“有些東西，會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對不對？”

安惜年感到一隻微涼的手逐漸握緊了她的，前後輕晃兩下，像是哄人，又像是在拉鈎。

【不對！】安惜年掙紮起來。

漣漪這時候的力氣尤其大。安惜年的血從手腕流出淌了一地，也沒能掙脫漣漪的手。

她感覺身體越來越輕盈，向上浮去。身體像牆壁磚塊一樣重組，每一段血肉都重置歸位。

漣漪的聲音已經開始缥缈，仍然動聽：“你的世界有大海嗎？我很喜歡海浪，有一天你回去了，代我去看看吧。每一朵浪花肯定都會保佑你。”

“惜年，沒事的，”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