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來着?】
安惜年坐在颠簸的面包車上,把那個莫名其妙的耳機放在手裡打量。
從昏迷中清醒之後,她的腦袋似乎就不太好使,像是忘記了很多事,甚至一些常識需要特别回憶才能想起。
突然,面包車經過路上一個大坑,車體劇烈上下起伏,把安惜年的屁股颠得離座十幾厘米高。
腦漿仿佛被這一下子晃勻了。
她想起來了。
安惜年把耳機塞回耳朵裡,忍不住唾棄自己的笨。
她先天不能發聲,是個啞巴。因此雙親才花高價買了這個輔助設備。
它能識别使用者腦内最強烈的想法,轉成語音播放出來,以此讓語言能力失能者也能照常與他人交流。
【居然能把這事兒忘了,我可真是……】
“嗯?你剛才說了什麼嗎?”前座的人轉頭過來關心安惜年。
安惜年這才發現自己又不小心想得太用力,讓耳機播報了想法,立刻猛擺手,讓口型配合着播報:“沒有沒有,我沒說什麼。”
後座的人哈哈大笑起來,對駕駛室的人高聲喊:“老萬!都讓你開車悠着點兒了!再開得跟他大爺的跳樓機似的,咱們新來的小姑娘可要罵你了哈!”
啊?她嗎?
安惜年慌得手足無措,過于破舊的車開起來全身零件都在叮咣響,讓她聽不清司機回了什麼。
“差不多得了,别總逗人家。”前座的人提點一句,後座和司機很快嬉笑過,安靜下來。
前座的人是這次行動的負責人,也是他們小隊的副隊長,姓康。
安惜年向康隊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對方小幅度颔首回應,轉身正坐回去。
她這才重新看向窗外沿途的風景。
昨天,把安惜年搬離地震後倒塌的危險建築的那兩人,最終還是帶她回到了小隊,帶到隊長面前。
隊長身材魁梧,還有一條幾乎橫貫全臉的傷疤,上面的增生還沒有完全消下去,看上去猙獰。
安惜年見到隊長的第一眼,全身立即抖起來。
旁人都在調侃“隊長又把新人吓得發抖了”。
隻有安惜年自己清楚,她并不是因為害怕。此時的肌肉顫動,似乎是出于一種憤怒。
但她也弄不清自己在氣什麼。人家願意在末世裡收留她,簡直是菩薩在世。
在測試時一拳擊碎兩臂粗的木棍,安惜年得到了留下來的許可。
木屑飛濺的瞬間,安惜年才想起,自己從小就力氣大到離譜。就算沒有覺醒異能,在末世也足夠強悍。
小隊不會養閑人,即使她隻是個還沒滿20的孩子,幾個小時之前才失去了雙親,衣服上雙親留下的血還沒變成黑褐色。
但安惜年顯然接受力極強,這令她自己都驚訝。難捱的喪痛不像是剛刺進心髒的刀,反而像是表面痊愈但内裡多半潰爛的陳舊傷口。
她在到達小隊基地時已經自我調整了過來。
隊長當即發布安排。隔天,她就要坐上車,跟物資搜集隊出任務。
好在目前看來,一起搜集物資的三位隊友都對她沒有偏見,似乎并不在意她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
【……嗯?】
安惜年胡思亂想着,不知道怎麼就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她力氣大,除了不會說話,從來都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她怎麼還會自己弱化自己的。
在末世之前,女性在少數場合下表現出柔弱或許還能有用,但現在這世道,弱就是原罪。
安惜年一時弄不懂她怎麼會輕賤自己,繼續望着窗外發呆。
末世荒原的風穿過關不緊的車窗,陣陣拂到安惜年臉上。
不知道幾十分鐘之後,她會遇到什麼。
安惜年想着,放在腿上的手忍不住握緊又放開,不停重複這動作。
面對未知,她總覺得手上至少應該有把武器,即使是豁口的長刀也可以。
忽然,她身邊的座椅傳來咯吱一聲。
前座的副隊長康隊坐到了她旁邊,表情仍然冷淡,眼睛斜下瞥她一眼:“怕?”
安惜年的表情一時錯愕,想不通對方是怎麼誤認為她害怕的,謙遜回答:“還好。”
“不用緊張。”康隊往她手裡塞一把小刀,“搜集任務不難,選址也是長時間不見喪屍的地方,危險程度低。”
安惜年感激地看向對方,控制着想法傳出的速度,配合口型:“謝謝康隊。”
那一次的搜集任務很順利。
安惜年在康隊、後座和司機三人的指導下很快上手。因為力氣大,到即将結束任務的那兩天,她甚至動作比司機還要快些。
不僅如此,他們在返程途中意外遇到撲上擋風玻璃的喪屍,還沒等康隊和後座有所反應,安惜年已經全開車窗,單手握住上窗框躍身翻上車頂,身影如離弦之箭蹿出。
車裡的三人隻聽到頭頂的金屬片傳來咚咚的兩三踏聲,最後一步落在車頭附近。
目光再向擋風玻璃看去的時候,那隻喪屍已經仰躺在地面。
喪屍原本扒着車的兩條手臂被折斷,額頭正中有一把小刀插到了底,似乎刀柄都陷進去一小節。
那是康隊先前送給安惜年的小刀。
車裡的三人都看愣了,後座最先反應過來,興奮地搖着康隊的肩,說他們小隊簡直是撿到了個寶貝。
康隊沒有否定,起身,來到車門邊向準備上車的安惜年伸手:“辛苦。幹得漂亮。”
安惜年似乎全憑本能行動,現在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身體剛才擅自幹了什麼。
她愣愣地對上康隊欣賞的目光,伸手握住對方的:“……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