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動了身,繞了點路,遠遠地避開明月客棧。等到徹底離開山腰,麥亦笙才松了口氣,确認陳老闆就是發現了,也追不上他們了。
沿着山道的石階走上一小段路,就到了一處山澗。他們在的這座峰叫雙子峰,兩個山頭并立,如一個凹字形。山澗上有一座石橋,過了石橋就到了另一個山頭上。
麥亦笙出發前就聯系了帶路的。帶路的是個采參人,也就隻有這些靠大山為生的人,尋珍覓寶,深入群山之中,才會對這大大小小的山頭如數家珍、對各處的人路獸道了如指掌。這次的消息就是這個采參人賣出來的。
至于采參人為什麼不自己去拿這山珍,反而拱手相讓,那自然不是因為樂善好施、視珍寶如糞土,而是知道這點子紮手,他能力不濟拿不到,或者壓根已經吃了虧了,所以将這消息賣出去,多少賺一點。
這對于麥亦笙來說就有了個便利,采參人知道寶貝的具體位置,省了他們尋找的功夫,一路上能避免誤闖龍潭虎穴走冤枉路。那男人對陳老闆說三天就能把岑少望給送回來也不是誇口,他們有成算的。
但當采參人帶着他們下到山坳,站在奔流的河水前,這成算就變作了沉默。
橫在面前的墨綠河流自東咆哮而下,打着白色的浪花,卷起的水霧漫到河邊人的身上,嘈嘈切切的水浪聲叫人淩亂不已。
男人臉色極難看,問采參人,“這就是你要走的路?”
河邊浪大,得扯着嗓子說話才聽得明白,采參人無奈道:“我之前去的時候水位低,這裡淌水就能過。這段時候是汛期,這兩天山裡又在下雨,水漲起來了嘛......所以我之前就跟麥老闆交代過,要趕緊的嘛,不然來不及的,你看現在這......”采參人表示他也沒辦法。
“水流這麼急,就是有船怕也劃不過去。”麥亦笙望着眼前這‘攔路猛虎’歎氣,轉頭問采參人道:“還有沒有别的路到對面山上去?”
采參人似乎有顧忌,不說有,也不說沒有,言辭閃爍好一會兒沒給個準信。
麥亦笙冷笑道:“我們可是真金白銀買的消息,您總不能讓我們連東西的影兒也沒見着,白跑一趟吧。”
采參人抹了把冷汗,他知道這些人不是善茬,人家付了錢的,不叫人見着點真東西,哪裡肯罷休。沒辦法,不得不交底,“從這往上走一裡多地有一座吊橋可以過去,可是那邊不讓進......”
麥亦笙乜了他一眼,率先往他指的方向走了,那意思仿佛在說:在她這就沒有不讓進的地。再說了,從這河裡淌水過去就讓走了?那不照樣是不讓走!因為從這過到對面去就是深山區了,一律是遊人免進的,這采參人還不是百無禁忌進了山,俗話說的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
采參人歎了口氣,收人錢财替人辦事,硬着頭皮把三人送到了吊橋邊上。
這吊橋很有些年頭了,邊上還有個廢棄的值班亭,橋頭橋尾用鐵絲圍了起來,上邊挂了‘禁止通行’的牌子,但這對于有心要過橋的人構不成阻礙。
可到了這,采參人死活都不願往前走了,“麥老闆,我剛才說的都不是作假的,這條路走不得,險得很。過了吊橋走個幾裡地,就是猴王嶺,那裡邊的猴子要吃人的,兇得很,野得很,吓人得很。”
男人嗤了一聲,“猴子再兇也是畜牲,我們還鬥不過幾隻猴子了?”
采參人搖了搖頭,“隻要被一隻猴子纏上,它一叫,漫山遍野的猴子都會趕起過來,那是幾千隻幾萬隻,我也說不上來有多少了。老頭子走過一遭,肚子都遭抓破了,那是運氣好才死裡逃生,要不然現在就是一堆挂在樹上的白骨喽。”
麥亦笙看采參人的神情,說得不像是假的。山裡的路很複雜,往上走了這一裡地,可能就得多繞幾十裡山路,這森山老林裡最不缺的就是危機。
可要等河流幹涸,走那條保險的路,卻不知要等上幾個月。
麥亦笙提出要給采參人加價。可這采參人不論如何都不願再帶路,甚至要把收的錢退還一半給麥亦笙。麥亦笙說不動他,隻得作罷,向他詢問了大緻的路線,讓他詳細描述了寶貝所在地的特征,就帶着兩人跨過鐵絲圍欄上了吊橋。
男人看了眼前方的山林,或許是錯覺,他感覺到前面的山顔色更深,似乎缭繞着一層終年不散的霧氣,他回頭看向橋那頭的采參人,隻覺得那人和他背後的山,鮮亮得像是在另一個世界。
就那一下,男人心裡打怵:“麥姐,那老頭說得怪險的,要真是他說的那樣,就我們倆個人扛不住啊。”岑少望在他這頂多算個祈福挂件,壓根不被算進戰力裡邊。
麥亦笙說道:“先過去看看,探探底,要實在不行也隻能認栽回來了。”
三人過了橋,便按着采參人指的方向往深處走,到了深山區,人迹便絕了,沒了修葺的道路階梯,前路的小徑幾乎都是泥濘難行,灌木芒草的枝葉掩映、阻礙視線。
山裡到了夜晚更危險,如果不能在天黑前穿過猴王嶺,麥亦笙便打算折返了,絕不能卡在中途在猴王嶺夜宿。為此就需要計劃好時間。
為了多擠一點時間出來以防止變故,三人埋頭趕路。
這山路不比平原,幾百米的山路等同于千把米的平路,兩個走山的常年上山下山,體力是早就練出來了,這點挑戰隻能算是個熱身,但岑少望又不是‘專業人士’,隻怕日常的鍛煉都隻有擦擦桌子掃掃地、偶爾送個外賣。
麥亦笙不時往後看兩眼,擔心岑少望體力不濟,要是停下來等她歇息的話,那時間就有些趕了。
令她詫異不已的是岑少望不僅跟得上他們的速度,甚至臉不紅氣不喘,神情稀松平常,或許是因為傻子的感知和情緒與平常人不一樣,才讓她的外表在此刻看上去有種世外高人的淡定從容。
但麥亦笙确實在這一瞬間從岑少望身上感受到一絲神秘莫測,盡管這感覺稍縱即逝。
三人一路走到一處山坪,他們走在草甸上,腳下平坦很多,又見天色還早,精神不由得放松了些。
麥亦笙這才得空向岑少望叮囑道:“等會兒你就緊跟着我,我走你就走,我跑你就跑,千萬别跟丢知道嗎?”
岑少望似懂非懂,隻點頭。
這時候因為道路寬闊起來,那男人步子大,已經走到了隊伍前頭。
這守村人不是趨吉避兇麼,說不定就能讓那些猴子退避,讓他們不受那些野猴的侵擾——這男人心裡頭正想得美呢,忽然感覺肩上一沉,有一股重量依靠在了他肩上,他以為是麥亦笙累了,将背包挎他身上了,随即後腦勺傳來些力道,那感覺像是一隻小手,撫弄揪扯。
奇了怪了。
“麥姐,你摸我腦袋幹嘛?”
一回頭,麥亦笙一手提着一隻四面遮了黑布的小籠子,一手拽着身前的背包袋子,離了他兩三步跟岑少望說話呢,哪兒來手摸他。那傻子兩手都垂着呢,更不可能了。
一絲寒意像毒蛇一樣沿着男人脊柱往上遊移,男人腦海裡頓時炸了,也顧不得背上的是什麼牛鬼蛇神,大叫着一把薅住,狂扯下來就輪了出去。
那棕色的身影哀叫了一聲,在地上滾了一圈,趴在草堆裡,團成了一團,像隻大号的毛栗子。
麥亦笙這時候也聽見了動靜,帶着岑少望走過來。
那毛栗子擡頭,露出一張毛臉,這臉五分似人,眼眶裡隻有瞳仁沒有眼白,黑得發亮,沒有嘴巴,呲着牙的時候,上下尖銳非常的犬齒異常突出。
男人驚魂未定,“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