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屋子裡多了個人,芈晦起初是不習慣的。她習慣一個人,習慣屋子裡空蕩蕩,除了家具這些死物,便隻有她一個喘兩口氣的活人的冷清,習慣開着新聞聯播,聽着聲音,吃着外賣,習慣避過日光,與黑夜為伴,時光靜谧像是從未流動。
家裡忽然多了個人,原本還算寬敞的屋子顯得擁擠起來,也變得不那麼安靜。
岑少望這個人是标準的作息,和她的作息時間有一部分錯開了,偏生這人手勤,她這頭剛入夢,外頭就響起拖地時碰到凳子腿的咯吱聲,沒一會兒,一側洗手間裡又傳來嘩啦啦水聲。
好不容易等得人做完家務,她安生睡沒一會兒,大門響了,她模模糊糊想:這城裡不比山裡,城裡逼仄,到處是護欄圍牆,不像山裡沒有邊界,天高任鳥飛。那人不會是呆悶了,想出去吧。給了她鑰匙,也教了她開門,不至于被關在門外。可她認得路麼,在蛛山的時候,從深山區回來就隻認得一半路,但那時路遠,記不住也尋常。她會不會被人拐了去,那種哄小孩兒的把戲是騙不走她,但對方要是麥亦笙這種精明的人......
想了一會兒,芈晦煩躁起來,對她而言,即便是和人有聯系,現實裡、思想上,這關聯都如一根遊絲最好。但和岑少望這關聯怎麼就像爬山虎腳下的根須密密麻麻紮她身上一樣,不論是現實裡,還是思緒裡......
思緒在旁人身上關注過多、過細,讓她心裡很抵觸。
她轉了個身,把被子往上一拉,睡了,外頭再起聲響,隻當沒聽見。
隔了不知多久,房門響了,叩了三下。
“芈晦。”
屋裡頭沒人應。
又三下。
間隔、節奏、輕重一模一樣。
敲門聲不大,可隔一會兒來一下,房裡好不容易靜下來,又突兀地響起聲音來,人不察覺還好,一旦察覺了就忽視不了,比那裝修聲還折磨人。
芈晦猛地拉開門,神情陰郁,幾日沒休息好,眼底泛青。
岑少望說道:“吃飯啦。”
芈晦垂着頭,閉着眼,深深吸了口氣,手指收攏成拳時在門框上刮擦出聲音。
岑少望會做飯,還不賴,這大概是她嫌火車上飯菜難吃的底氣。芈晦吃多了外賣,偶爾吃在家做的,熱氣騰騰就上桌,新鮮菜新鮮炒,有鍋氣,焦香四溢,先就赢了外賣三分了。
可惜這開飯的時候和她的休息時間對上了。
她跟岑少望交代,午飯不用管她,晚飯可以多做些。
可她的晚飯相當于普通人的宵夜,岑少望的晚飯是下五點正點吃的,雷打不動。她有時候白天睡得晚,這會兒還沒起,岑少望就成了這催命的鬧鐘。
往往在這時候,她會有把岑少望扔出去的沖動。
住了一周,這磨合着磨合着,沒把岑少望磨得事事按她的規矩來,倒是磨得她把生物鐘又倒回去了些。
好在郎星弦那頭終于有了進度,打電話來,約她收拾好東西到鋪子裡見面。
臨出門前,岑少望跑到陽台上澆最後一次水,那陽台上擺了一排陶盆,盆裡的沃土埋種着一截截的菜根。
芈晦看多了人種花種草,第一次見人種菜根。
岑少望做飯,那發了芽的土豆不丢,切下來的白菜幫子芹菜根不丢,都往土裡栽,說它能再長,長了還能吃,不要錢。
大概是那陳老闆教她的,還教她做自動澆水器,昨夜裡就做好了,一個個像打吊瓶往架子上挂。
芈晦以前也養過東西,沒一個活下來的。就說那卷柏吧,有個響當當的大名——九死還魂草,聽着有點兒中二,其實這名字是寫實派,因為這卷柏就是枯成幹草,澆點水都能活過來,可芈晦硬是把它養得爛成了泥。
後來,芈晦就什麼都不養了。
......
兩人到了文武廟,過花枝街,在馬路這一頭就瞧見了郎星弦站在台階上等她們。
一見面,郎星弦一疊聲:“真的,真的。”遺玉是真的。
芈晦反應平平。
“你怎麼也給點反應。”
“機票買了嗎?”
“唉,我正要說這事呢。”郎星弦說道:“那地界偏,我在網上沒查出來,還是托了朋友幫忙,才把具體位置給搜出來,到時候飛機落了地,轉幾趟車,到了當地怕是還得問。”
一邊說,一邊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