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餘官員見他半點都不肯透露一二,暗罵了一句老狐狸,正待說什麼,前方探查的衙役來報,長裕公主的鸾駕車馬再有一刻鐘便要抵達十裡亭了。官員們這下也顧不得什麼了,紛紛整理儀容,誰都不想第一次同長裕公主見面便失禮于人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千盼萬盼,長裕公主的鸾駕出現在視野之中,竟陵知府立時便率衆官員迎了上去。遠遠望着那代表着天子親衛的青鸾旗幟還有那赤紅的火鳳圖案,還有這幾乎僅次于太子規制的車駕儀仗,衆官員對長裕公主的受寵程度有了切确的認識,态度愈發恭謹謙卑。
“微臣竟陵知府周忖與州府衙門諸臣工在此恭迎長裕公主殿下駕臨竟陵府。”周忖高聲道。衆官員垂首躬身行禮,聽着鐵甲碰撞摩擦的聲音愈來愈近,車轱辘碾在地上發出的聲音迫近又消失。身披銀光甲的李重茂驅策馬在前,高高在上,他看了一眼火鳳車駕,剛要拍馬上前詢問,卻見車駕的車窗被打開,雲岫從車駕中退出來,内裡之人發出聲音。
“諸位大人請起。”聲音清冷中帶着威嚴,卻又格外好聽。
周忖與一衆官員起身,視線往車駕中看去,隻見一名女子的身影綽綽,不敢多看忙低下頭道:“殿下一路舟車勞頓,想必已是疲乏。臣等已将城中暢園安置妥當,若殿下不棄,請殿下移步暢園休憩。”
“有勞諸位大人了。”長裕公主微颔首道。
迎駕一切順利,周忖心下微松了一口氣,一幹人等迎了長裕公主入城。
長裕公主即将入住的暢園大有來頭。
暢園乃是竟陵府第一名園,乃至在整個翎朝都是有名的園林。暢園前身是前朝末帝時一巨貪為貪圖享樂為自己建造的府邸。末帝後期,天下大亂,群雄并起,巨貪于亂世中被憤怒的百姓亂刀砍死,之後暢園幾易其主。
翎朝建立後,新上任的竟陵知府不敢把暢園據為己有,上奏朝廷請示如何處置暢園。當時有人建議将暢園作為天子在竟陵的行轅之用,被當時的聖人駁回,最後暢園作為觀賞園林向百姓開放。直到慶帝朝時,複收作官府園林,用作招待之用。
此次長裕公主巡幸封地竟陵府,竟陵地方官員萬萬不敢怠慢,考慮到長裕公主在竟陵一直未建有公主府邸,竟陵知府便将暢園重新整裝修飾一番,以迎長裕公主入住。
公主儀駕浩蕩,随行護送的金甲衛又是天子親軍,比之地方的府兵乃至軍隊都訓練有素,戰鬥力更高,氣勢威赫。這八百金甲衛往那一站,任是誰看到都會下意識膽寒。儀駕入城時,府兵開道,聲勢浩大,引得無數百姓圍觀,卻不敢靠近,也都知道這是從白玉京來了了不得的大人物。
當夜,長裕公主入住暢園。
“主子,随行人員以及金甲衛具安排妥當。”雲岫回來禀報道。
“嗯,知道了。”身着白色寝衣的少女依窗而坐,如凝脂般的手微撐住尖細的下巴,望着窗外的湖水波粼粼,映着月色,躍動着點點光芒。
暢園不愧是天下名園,姜清慕匆匆入住,全景未得一觀,但隻她下榻的水榭樓閣便是不得了,景緻絕倫,一磚一瓦極盡用心,布局更有許多妙處。這水榭樓閣便是臨湖而建,湖面寬闊,兩側有亭台相連依次排開延展而去彙入湖中樓台。
此處白日之景尚不知如何,但入夜之後,晚風徐徐,有樹葉“沙沙”聲,聞之使人有心曠神怡之感。亭台廊檐下明燈随風晃動,在湖面映出斑駁的光影來。湖面被照亮處,偶有半夜不睡覺的魚兒浮出水面來,輕盈遊走,時而甩尾拍出幾朵小水花來。
“主子。”雲岫跟在姜清慕身邊久了,自然發現自己的主子似乎很喜歡坐在窗邊望向窗外,但這不是她置喙的。她接着道:“您入暢園後不久,竟陵本地的世家名門皆派人遞上來拜帖,以求得見主子一面。”
雲岫手裡的托盤中,赫然壘着三疊高高的拜帖,以青白之色為多,兼有朱藍之色。
顯然,拜帖是有顔色之分的,而其背後所代表的勢力也是有所區别的。
“都有誰?”姜清慕似乎來了興趣,支着下巴問道。
“知府周家,此地的武督府,淩雲蘭家以及紅楓谷。”雲岫隻說了這四家,也是因為隻有這四家值得上心,其餘則不值一提。這四家已然代表了竟陵府這地界上最大的四支勢力,拜帖亦為二朱二藍。知府周家、武督府歸屬朝廷,以朱紅着色;淩雲蘭家、紅楓谷則為江湖勢力,以靛藍着色。
“他們倒是來得快。”姜清慕道。
不過也在預料之中了。
縱觀天下,武道乃大勢所趨,習武之人如同過江之鲫。而武道一途,學有所成,飛檐走壁,斷石劈金不在話下,登臨絕頂者,甚至可劈山斷海。這些擁有力量的武人出沒于民間,混迹于江湖,往往容易集結成勢力,從而對官府造成影響。然則翎朝朝廷強勢,而皇室尊貴,天子為君,世人更以聖人尊之,不敢輕言冒犯。官府亦有威勢,便是武人也不敢輕易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