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三更前啼叫的雞,名為荒雞,其鳴為惡,主不詳。
三更将至。
漆黑的天幕下,暗夜生光的花瓣仿若星子,紅莺嬌忽然看向柳月婵腰間的血迹,小聲道:“抱歉。”
柳月婵不解,見紅莺嬌看向她的腰帶,這才想起先前在蕭戰天面前,紅莺嬌偷襲一事。小傷罷了,柳月婵心平氣和道:“三萬靈石,此事揭過。”
“這也太貴了吧?”紅莺嬌忍不住笑,抛出一個芥子戒,“算了,接着,這是我全部身家了。”
柳月婵愣了下,接過芥子戒,從紅莺嬌神色中察覺不對。
紅莺嬌不等她問,便道:“一會兒,你到魉都之門縫隙上頭,不要久留,我自己下去,你回去找蕭戰天吧。”
紅莺嬌難得這般和氣,倒像交代遺言似的。
柳月婵将芥子戒抛回給她,“沙爾蔔長老還在我芥子中,回頭你得找個地方,好好安葬。”
“你知道化鈞斧在哪裡嗎?”紅莺嬌還是笑,隻是頰邊的酒窩釀出苦意。
“……在哪裡?”
“在魉都之門内。”
原本就沒跑多遠,這會兒返回魉都之門,竟也很快。
柳月婵知道化鈞斧在魉都之門後,便一直沉默着,隻是在紅莺嬌想跳下法器時,忽然伸出手拉住了她。
“我還有一條青帛,你捆上,進門拿了化鈞斧,我再拉你上來。”
“何必做到這個份上,你我不過是情敵。”
“幼年,你我也算相識……”
“什麼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
“我記得。”柳月婵淡淡瞥她一眼,“幼時我受你娘一箭之恩得以活命,今日還你,你我兩不相欠。”
“這時候倒分的精細。”紅莺嬌低低笑了一聲,擡眼看柳月婵的頭發,目光凝在她血色侵染的長裙,眼中浮現一絲别樣的色彩,此時的魉都之門,比先前更兇險,漫天的鬼瘴略靠近,就能感受到靈氣被鬼氣侵蝕的灼痛。
紅莺嬌忽然伸手,扯下了柳月婵頭上的白玉簪。
紅莺嬌知道這簪子是蕭戰天送給柳月婵的,她也有個白玉的镯子,此時一并從纖細的手腕上拔下,在柳月婵驚訝的目光中,塞進對方懷裡。
玉簪被拔,柳月婵青絲如瀑,飄散的發絲映着漫天暗夜生光的摩尼花,紛繁迷離,紅莺嬌呼吸一滞,不得不在心裡承認,柳月婵美極,她輸也情願。
看多了柳月婵黛眉皺起的模樣,難得見柳月婵瞪圓了眼睛驚訝,還挺可愛的。
真是昏了頭了。
紅莺嬌自嘲笑笑,手中結印,眼中露出決絕堅定的神色,施展魔教秘術,隻聽得九天驚雷響徹天地,
“沒用的。你走吧!早生貴子……”
紅莺嬌頭也不回撂下這句話,翻身朝下,如飛鳥一般向着深淵落去。
乾坤鼎未至,有鈞天斧以身為祭,施展天魔秘術,未必不能将魍魉之都再次劈入幽冥,即便不能,隻要鬼王不出,遲早有一天,遊蕩于世的惡鬼,也能被仙門中人清掃幹淨。
“教化鈞天,脫苦衆生,真魔萬相,天外……乾坤!”紅莺嬌雙手結印,刹那間七竅湧血,化為一團血霧,如同燃燒的烈火直直墜入魉都之門之中。
淅淅瀝瀝風吹雨,緊随火光之後,片片落花飛旋成陣緊随其後,微微蜷起的指尖,終究撈了一場空……
良久。
幽冥一片火海,再不見倩影雙雙。
在柳月婵跟紅莺嬌殒命之時,遠在太澤境的蕭戰天猛然擡頭,身後靈象金光大放,原本漆黑的雙眸竟成金瞳,一行淚緩緩從雙眼流下,人間忽然突兀喪失了所有聲音,陷入一片寂靜。
天上飛星似箭,一時鬥轉星移。
太陽西升東落,那民間牽馬朝前走的行人忽地以急速朝後倒退而去,鼓打三更“咚——咚——咚”,荒雞喔喔。
雨水倒灌入天。
層層雷雲中,忽有歌聲起,伴着鈴铛聲叮叮當當響徹天穹。
“嗚呼一歌兮歌無窮,魂招不來何所從。嗚呼二歌兮歌複憶,魂招不來常歎息……”
“嗚呼三歌兮歌聲咽,魂招不來血淚流。嗚呼四歌兮歌欲狂,魂招不來歸故鄉……”
“嗚呼五歌兮歌聲苦,魂招不來在何所。嗚呼六歌兮歌欲殘,魂招不來新鼻酸……”
“嗚呼七歌兮歌不足,魂照不來淚盈眶。嗚呼八歌兮歌轉急,魂招不來風習習……”
“嗚呼九歌兮歌始放,魂招不來默惆怅……”
“九九歸一,九九歸一!”
“含香有恨,鈞天寫怨……杜鵑枝上魂當返!”
死亡的戰栗還在心中盤旋,一聲杜鵑清啼,最後一口用力吸取的氣息就在斷絕的刹那,令柳月婵猛然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