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也妮沒有太在意維克托的臨别贈言。
債多不壓身,從道格拉斯·格蘭傑将她綁上法陣作為活祭的那一夜起,格蘭傑家族給她帶來的負擔就不可能更加沉重了。
背負四千萬單債款的現在,她也懶得為更遙遠的詛咒操心。
更何況,若格蘭傑家族的詛咒、道格拉斯·格蘭傑的異常,指向的都是那個神秘法陣的話,歐也妮已經和這個神奇的光幕法術完全綁定在一起了。
維克托的可憐心願還在這片心願留言闆上亮着呢。
剛剛臨别前歐也妮特意拍了下維克托的手,而維克托是乘馬車離開的。
如果半小時内光幕上的字迹都沒有消失的話,暫時可以不用再考慮空間距離的限制因素了。歐也妮在心底盤算着。
而早對方一步下車離開,還有另一重好處,那就是,成功賴下了這一程的路費!
打車費算下來至少要三十铢呢,這還不包括敗家管家讓人家車夫和馬車在校門口等了整整一天的誤工費,起碼兩百铢起步。
正是考慮到這點,歐也妮的道别才這麼幹脆利落,轉身後又拎着行李箱走得飛快。
讓維克托自掏腰包去吧。他如今可比歐也妮富有多了。尤其是道林·格蘭傑還極有可能施舍給他不菲的酬勞。
有些積蓄?呸!
黃昏的暮色裡,歐也妮沿着紅松林街一路走下去,這裡明顯是一條面向上等人物的商業街。制衣鋪、首飾行、香料店,走過這一串精緻琳琅的店鋪招牌,連歐也妮這樣膽大的小姑娘,也不禁因囊中羞澀而心虛起來。
她踢着整齊潔淨的路面,垂着眼,邊數門牌邊往前走。
終于在一家古意盎然的店門前停了下來。
紅松林街11号,是一家古董鐘表行。
歐也妮鎮定地拎着自己的行李箱,踏入了店門。
成千上萬的滴答滴答的聲響,在她走入古董鐘表行的瞬間,就包圍了她。她仿佛湮沒在時間的洪流中,耳邊的聲響催促着她,生命易逝,世間無常。
歐也妮眨眨眼,定下神來。她左右看了看,沒看見人影,隻有衆多蒙塵的大鐘,迷宮般樹立在她身側。
以她的身高,她難以立刻弄清店内的布局。
收銀處倒是就設在店門附近,但是櫃台後沒有人影。牆上挂着字幅:收銀請搖鈴。
字幅的旁邊,就是一根粗重的繩子,墜着巨大的銅鈴。
歐也妮沒有立刻去搖鈴喊人。她謹慎地先觀察着這間維恩主任吩咐她到來的店鋪。
古董鐘,古董鐘,視線所及都是古董鐘。
這不是維恩主任喜歡的那款靜鐘。維恩主任辦公桌上的那款座鐘走起來就悄無聲息,絕不會驚擾到他的工作和沉思。
而這裡的所有的鐘的指針都在發出咔嚓的聲音,時間被校準得分毫不差,所有表盤上的秒針都遵循同一個節奏。
一秒經過。踩點般整齊的,咔嚓。
以至于衆多時鐘一起,演奏出了地動山搖般的浩蕩感。幾乎令人眩暈。
歐也妮忍耐着這種眩暈感,盯着其中一座鐘的表盤細看。
她漸漸發現不對,表盤外側的那兩圈連綿糾纏的花紋,令她非常眼熟。
如果她掏出自己的筆記來比對,就會發現那幾圈花紋,和她簡寫記錄時,被她标記為Ⅲ-7的雙層圓圈符陣變種結構,極為相似。
這個發現令歐也妮感到滿意。她始終相信,維恩主任絕不是毫無緣由地将她指派到此處辦差。
她往鐘表行的深處行去。越往裡走,堆着的鐘表就越髒越舊。這裡似乎很久沒打掃過了,一些鐘表不僅蒙着厚塵,還沾了油污。
歐也妮小心地側身在狹小的過道中行走,避免弄髒自己的裙擺。
她提着裙子,望着自己的腳步,又發現了不對勁之處。
隻有鐘表是髒的。但通道的地面卻很幹淨,若非有人擦拭,就是經常有人在其中穿行。
堆積的鐘表貨物隻是障眼法,這座店鋪的深處另有乾坤。
歐也妮作出了如此的判斷,但她的腳步卻很快将她帶到了店鋪的盡頭。這座鋪面并沒有她想象的那麼大。
後牆就在她眼前,視線所及裡,前後左右仍是貨架和鐘表。
歐也妮疑惑的視線停在了一座背對着她的座鐘上。那座鐘髒污陳舊,表面卻映着幽光——它沒有蒙塵。
她俯身湊過去,聽了聽。
在令人眩暈的環境音效中,仍能勉強辨認出來,這座鐘沒有發出指針走動的聲音。
于是歐也妮謹慎地伸手,将那座鐘轉過來,面向自己。
表盤外側纏繞的花紋依舊蘊含規律,卻不在歐也妮的筆記記錄之中。鐘的指針停擺了,指向十二點整。
歐也妮看着那整整齊齊重疊在一起的三根指針,忽然恍然大悟,看向頭頂的天花闆。
她所站立的位置,天花闆上方赫然釘着一副布幔。店鋪裡昏暗的照明中,能隐約看清,布幔上紋繡着的圖樣,似乎是一座法陣。
歐也妮轉頭再找了找,果然看見旁邊的貨架側搭着一小架扶梯。扶梯的踏闆也很幹淨,是經常被人使用的樣子。
她皺了皺眉,那扶梯明顯是為成年人準備的,如果自己踩上去,需要踮着腳尖才勉強能觸碰到天花闆。
法陣在天花闆上。法力自己還很充足。那祭品呢?
歐也妮走到扶梯邊繼續張望,果然在扶梯之側,貨架的格子上有個打開的小木盒,裡面是一把散香。
歐也妮心中浮起一絲異樣感,但又捉摸不準。她将這些雜念先放在一邊,行李箱也擱到地闆上。
她伸手從小木盒裡抓出一小條散香,再翻皮包找出火柴匣,将散香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