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麻子聽到這話喜得渾身發癢,連忙答應,兩人湊在一塊兒叽叽咕咕半晌,又鬼鬼祟祟分開了。
次日,車隊浩浩蕩蕩地上了路,離開了駐紮數日的地方,也漸漸的把灰土壩甩在了身後。
下一個目的地是昌平縣。灰土壩到昌平縣本隻有四五天腳程,然而陶建顧忌大路上巡查逃荒隊伍的官差,選了較偏遠的一條小道,估摸着七八天後方能看到縣城的影兒。
不上路不知道,這一上路,新騾車的好處就比較出來了。
底盤子紮實,輪子圓潤且抓力強,軸心靈便,車兒跑起來像是騰雲駕霧的一般,又快又穩當。倆騾子也甚是腿腳有力,陶大勇不過輕輕地掃了一鞭兒,它們就争先恐後地往前奔,有時甚至還得籲幾聲兒,拉一拉嚼子,叫它們慢一點。
吳靈芝卷起了車簾兒,日頭光照進來把廂内映得亮堂堂的,卻又沒有塵灰迷人眼睛。
這多虧了窗上粘着的幾片白色細紗,細密透氣,又不遮光。唯一的缺憾便是要時不時清洗一番,不然等上面凝滿了灰土,不但功效盡失,看起來也有些髒。
陶大勇用指頭勾着自家車簾子,躲在窗後盯着陶大勇一家的新車,越看越眼饞,恨不得目光直穿透到車廂裡頭去。
多好的車!敞闊,氣派,跑得順順溜溜的,想必坐在裡面也渾身暢快,隻可惜不是他的車,再好也是白搭。
陶大勇甚至起了這麼一個念頭:那陶大勇也忒不懂事了!如果他肯把這車兒恭恭敬敬地讓給自家大哥,那便不用再受一次驚吓了,傳出去兄友弟恭的美名,人人都有好處,多麼劃算?人不開竅,就活該受罪!
深夜,幾乎所有人都進入了夢鄉,就連騾驢們也都閉着眼,發出均勻的鼻息聲。
陶麻子輕手輕腳地下了車,離了人群一段路程,在一塊土坑前松了褲帶兒小解。
他一邊放水一邊回頭張望,确定陶大勇家車附近半個人影兒都沒後,系好帶兒,鬼鬼祟祟地摸了過去。
陶麻子來到車兒底下,從懷裡摸出火油和火紙筒子,正要作惡,忽然外頭亮起十幾個大松枝火把,黑漆漆的車底兒瞬間亮若白晝!!
“給我拖出來這個狗東西,亂棍打死!!”
陶建聲若洪鐘,怒意噴薄,沒做虧心事的人尚且心中顫三顫,何況提着鬼心的陶麻子?
他癱軟在地,差點再一次尿了,沒口子亂叫:“三爺饒命!!我不過是個辦事兒的,不要打死我!我有話招!”
陶大志一直密切關注着對過的動靜,見事情壞了,慌得連衣服也不曾好好穿得,光着腳就下了車。附近其他人家聽見動靜,又看到光亮,頓時起的起,探腦袋的探腦袋,不過是一忽兒功夫,陶大勇家車附近便圍滿了看熱鬧的人群。
陶有德把死狗一般的陶麻子拖了出來,重重踢了一腳:“你有什麼話招?”
陶麻子戰戰兢兢道:“是陶大志花錢使我來燒這家車子的,我和這家無冤無仇,平白無故做這樣事有什麼好處?”
衆人一片嘩然!
雖許多人早就知道陶大志不是個省油的燈,可沒想到他竟惡毒如此,連親弟弟一家都下如此黑手!上次是他們運道好,這次若是燒傷燒死了呢?
陶大志急得一蹦三尺高:“三爺明鑒,這臭豬狗不過是亂咬罷了,和我有什麼幹系?”
陶建不搭理他,問陶麻子:“你這麼說,可有憑證?”
陶麻子忙道:“有有有!他前兒才給了我幾十個錢,我拿去買三爺家雜面餅子吃的。若不是有求于我,他是什麼好人,怎的會白給我錢?”
陶大志下死命啐了一口他臉上:“你哪隻眼見我給你錢了,那錢上可寫了我名字?”
兩人撕打起來,陶建叫人分開了他們,怒喝道:“把麻子給我押到一邊去!明早再起來料理。”
族長發話,衆人立即七手八腳地把陶麻子鎖在草料車的輪子上,至于陶大志,因為現場抓着的并不是他,又無過硬證據,所以也隻能先放他回去了。
回到自家車上後,陶建陷入了沉思。
今天之事,着實出乎意料。他猜到此事與陶大志有關,可沒猜到陶大志竟如此奸猾,不但沒有親自出手,還早就想好了後路,一絲兒破綻也沒留下,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
就在陶建輾轉反側之時,忽然駐紮地響起了轟隆數聲驚天巨雷!
打雷了?!糟了!
陶建有些心慌,想要下車查看卻又被自家女人死死拉住:“你瘋了?這會兒下去,被打着了怎麼辦!”
陶建後悔不疊:“多時不見雨了,我怎麼就忘記把雷杆立起來!”
在這種空曠的荒郊野外遇到雷雨天氣是非常危險的,尤其是沒有立雷杆的情況下,無論出去還是躲在車裡風險都差不多高,一旦被打着,那就是一個死。
就在老兩口面如土色的時候,雷聲又轟然響起,與此同時附近一輛車傳出了尖銳的慘叫!
“啊呀!!!”
是馬翠兒的聲音,凄厲程度像是見了鬼。
可沒人敢這個時候下車去湊熱鬧,膽子小的早就縮進了被窩瑟瑟發抖,那些膽子大的也不過是稍稍掀起窗簾兒,看看是怎麼回事。
陶建屬于膽子大的那一派,他鬥膽弄起一點簾兒往外看,說時遲那時快,隻見幾道極粗的閃電直擊中一輛騾車,閃電照亮的瞬間他清清楚楚看到,那車子本身是在冒煙的,瞬間起了大火,刺鼻的焦味兒在整個駐紮地彌漫開來!!
這一回不止馬翠兒一人哭叫了,還有陶有才尖銳的号喪,聽起來甚是瘆人!!!
“快來人啊!!當家的被雷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