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佚笙順着她的目光側身望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那群非主流造型的不良少年中間,多了一個女人。
她端坐在一台黑色的架子鼓前,穿着抹胸束腰紅裙,露出白皙瘦弱的臂膀。一陣輕風輕微揚起,裙擺随之飄搖,姣好的身材曲線恰好被勾勒出來。
此刻,她正淺笑着,給身旁的男人遞去話筒。
謝久辭唇角勾了下,自然接過。
見他脫了身上的外套扔在旁邊空地,那些少年非常自覺讓開道路。
謝久辭緩步走過,站在了最前面。
他低眉把話筒立在架子上,深鞠一躬。随後在掌聲雷鳴中直起身,從旁邊接了把木吉他,松松跨在肩上,漫不經心地撥弄了幾聲。
人群安靜下來。
修長指尖劃過琴弦,謝久辭嗓音清醇如酒,順着電流,不緊不慢地傳了出來。
“曾經我是不安河水”
“穿過森林誤入你心”
……
“嘿,當我找到你”
“試探你眼睛”
……
弱起漸強。
卻不似方才熱場搖滾樂那般狂放。
一個個樂符跳動。
抒情缱绻中道明了情不知起,凄美激昂裡訴說着路無從歸。
所有人都聽入了神。
直到一曲終了,萬籁俱寂。
片刻後,有人帶頭吹了聲口哨,之後喊聲與叫聲響應着一湧而出。
李佚笙收回眼。
其實那會兒,季繁也就是随便問,話剛出口便察覺到有些不妥。
畢竟,以李佚笙這種冷冷淡淡的性子,本來對這種八卦就沒什麼興趣。再加上主角之一還是謝久辭,怕是更要惹她厭煩了。
她心裡懊悔,正想着該怎麼岔開這個話題,誰料音響就傳出了動靜。
可能是聲音太大,期間她喊了好幾次李佚笙的名字,對方都沒有聽到。
于是,季繁索性等他唱完,這才再次開口:“我們去吃飯吧?”
李佚笙:“嗯。”
得了應允,季繁伸手挽上李佚笙的小臂。
兩人安靜下樓梯,離開。
草坪上。
等到李佚笙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地鐵入口的盡頭處,謝久辭才淡淡移開視線。
周薇遞了瓶礦泉水過去,問:“看什麼呢?”
男人沒出聲,也沒有打算接的意思。
他又一次回到話筒前,簡單說了幾句散場語後也不顧衆人反應,便彎腰撿起地上的衣服,拎在手中潇灑離場。
隻留下一群小弟收場善後。
“什麼毛病…今天非要來北辰大學門口路演,還搞得這麼大陣仗,結果就隻唱了一首歌……”
周薇看着男人遠去的背影嘀咕道。
-
這邊李佚笙和季繁剛出地鐵口,手機就很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李佚笙手指抵唇,向季繁比了個噤聲的動作,走到旁邊空地接聽。
過了好一會兒才回來。
“怎麼了?”季繁問她。
李佚笙歎氣:“陳老師讓我去幫他拿份文件。”
“現在?”
“嗯。”
李佚笙簡單跟季繁說明好情況。
兩人商量了會兒,決定分頭行動。李佚笙讓季繁先到飯店排隊等位置,并再三保證自己會在辦完事情的第一時間立馬趕過去。
和季繁分開後,李佚笙一秒不敢耽誤,提步就往目的地走。
陳老師電話裡說的地方,是南科大學一位教授的家,就在這附近不遠。
李佚笙本來以為可以很快搞完,卻沒想到中途會迷路,這才耽誤了點時間。
A市胡同很多,曲巷幽深,定位最是困難。
李佚笙繞了老半天才找着。
拿到文件後,她禮貌地向老師道别出門,順帶在微信上跟自家導師簡單說了一聲。
因為忙着發消息,李佚笙也沒怎麼看路,完全是順着感覺往外走。
結果左拐右拐地,再擡眼,竟是不知道又來到了個什麼地方。
李佚笙迷茫地環顧四周,兩分鐘後,終于确定自己之前并沒有來過這裡。
她伸手把垂在脖頸間的耳機挂上,點亮手機屏幕,準備看看地圖。
恰好季繁的消息彈了出來,問她還要多久。
點進微信,看到之前的未讀,她飛快回了句“馬上到”。然後才退出,換到導航界面輸了地址,跟着手機提示音往那邊走。
出巷子的時候,李佚笙依舊悶頭看着手機,一個沒注意,差點被路邊的石坑絆倒。
她踉踉跄跄地穩住身形,下意識地往四周左瞅右看,試圖掩飾尴尬。
卻意外瞧見,巷口牆角那邊似乎站了個人。
李佚笙眯起眼打量。
男人斜倚着白牆,嘴裡叼了根煙。他淡淡垂着眼睑,神色冷漠又平靜,手裡還松松拎着那件黑色外套。
李佚笙低眼看了看手機,仔細研究了一會兒後發現,他站的那個地方正好與地圖路線重合。
李佚笙:“……”
猶豫不過兩秒。
李佚笙決定換條路走。
結果剛走還沒幾步,耳機裡就傳來“您已偏航,正在為您重新規劃路線”的提示音。
頻繁響起的警示吵得她耳膜發疼。
機械女聲不摻雜任何感情和語氣,卻在這個難以言說的時候,顯得極度冰冷又現實。
初夏夜晚微涼,隻有零散的幾顆星星點綴在墨藍色的天空。
樹葉在微風中搖曳,沙沙婆娑。
巷口昏黃路燈閃爍不定。
飛蠅撲火,不顧一切地撞向唯一光源。
時間好像重新回到他們當年最後一次見面的那個夜晚。
少年眼眶泛紅,往日的淡然不覓蹤迹,雙手漸漸握緊。
玫瑰刺破包裝袋紮進肉裡,他卻渾然不覺,空餘眸中一片死寂。
而李佚笙一襲紅裙婀娜生姿,踩着高跟鞋漠不關心地從他旁邊經過。
喉結輕滾,謝久辭出聲喚她:“李佚笙。”
他克制着情緒,聲音低啞至極:“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李佚笙停下,卻沒有回頭。
謝久辭垂了眼,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之前我們的約定,還作數嗎?”
回應他的。
是一道幹脆利落的關門聲。
黑雲壓城,濃霧布滿了小城的每一個角落。
幽暗的燈火在狂風肆虐下被吹滅,飛蠅的遺骸随之掉落,無處安葬。
也許不會有人知道,那日後半夜的一場大雨,終是将謝久辭骨子裡的驕傲寸寸澆熄。
更不會有人知道,丢棄在垃圾箱裡的那束豔麗玫瑰,也在暴雨傾盆下,獲得了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