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佚笙:“……”
……
高二下學期的期末考,全省共有三個保送生名額,其中兩個分給了北辰附中。
當時,李佚笙的成績已經提起來了。
每次月考結束,她與謝久辭,總是不分伯仲地在年排大榜上穩居前二。兩人硬生生甩了第三名一大條街,妥妥的斷崖式領先。
北辰附中有兩種學生。
一種是家世顯赫、不愁将來的,比如謝久辭;另一種是空有才華、寒門求貴的,例如李佚笙。
但無論是上面哪種情況,對于這次提早保送上大學的機會都格外看重。
不止學生本人,還有他們背後的父母長輩。
為确保能夠公平公正地分配保送資格。
學校特意推後了期末考試,旨在提供給所有學生全面複習的時間。除此之外,還專門在正式考前幾天,組織了一場全面的模拟測試。
這場模拟考的成績出得很快。
就在考完後的第二天。
其實對于這次考試的成績,雖說每個人都想把握住機會,但大家又很有自知之明地不抱期待。
畢竟誰都知道,謝久辭和李佚笙會是當之無愧的一、二名,無非就是誰前誰後的區别。
北辰附中高二年級的所有同學,對此事早已是司空見慣。
無論狀元或是探花,換成他們當中任何一個人都勢必要喜滋滋地炫耀一番,反正結果都一樣。
可惜,對李佚笙來說,卻并非如此。
而且很不幸,那次模拟考,謝久辭是第一名。
放榜的那日早上,李佚笙家中有事請了假。下午回到學校,正好趕在了上課鈴聲剛響的時候。
收了課間熱鬧喧嚣的氛圍,整個學校忽然間顯得異常空蕩。
進了大門之後,李佚笙第一時間想到的事情,就是去看看昨天的成績單。
穿過高二的教學樓大廳,再往内側區域走一走,拐個彎,才是專門張貼公告的走廊。
那是個背陰面,有窗。
意外地,她在這裡碰到了謝久辭。像是察覺到動靜,又好像是有所預料,他此時正稍稍歪了點腦袋,看向她。
紅榜前,少年站姿筆直端正,身型修長挺拔,如庭前的勁松,自有絕代風華。
他的五官俊朗又勾人,一身紅領白襯校服都沒擋住那雙鳳眸中矜貴傲然的鋒芒,在這陰風陣陣的長廊裡,卻仿若盛滿了細碎的暖陽。
見她過來,他閑閑挑了下眉,唇邊不自覺噙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李佚笙沒顧上跟他打招呼,視線飛速地掃了一遍榜單上的名字,心便涼了半截。
她絕望地閉了閉眼。
“李佚笙。”謝久辭突然出聲喚她,聲線略顯低沉,語氣聽上去不大痛快,又帶了些漫不經心,“你怎麼還不高興了,你是不是忘記,昨天我生日。”
“本來想喊你一起出去玩。”他垂睫看着她的眼睛,明明态度端得随意,出口卻不自覺含上幾分控訴:“可是你竟然提前交卷,我趕出去以後,連你半個影子都沒找着。”
“我……有些事情……”李佚笙不敢看他,逃避似地轉移話題,奉承道:“但你考得挺好啊。”
謝久辭沒再說話。
他似乎并不在意這次的成績,隻固執地問她:“所以呢?你沒有别的話說嗎?”
李佚笙尴尬地杵在那兒,全身僵直,一動也不能動,面上有痛苦糾結,一閃而逝。
她來得路上,天色就已經慢慢變暗。
不是自然的日暮黃昏,而是好幾片黑壓烏雲卷積起殘陽。
灰蒙蒙的天空,風雨欲來。
急風在走廊裡呼嘯,驚碎了此時的靜默。
雨落無聲,将女孩的苦澀慢慢封存,空氣中泛起了悶濕潮酸。
“對不起。”李佚笙忽地開口。
聞言,謝久辭愣住。
她慢慢伸手,把背在身後的書包卸了下來,左手抓包,右手翻了翻内側的夾層,撕開整包還未開封的檸檬糖,一把将零散糖果全部抓進手裡面。
透明糖紙包裹的淡黃色球狀硬糖,依舊是十元的單價,袋内散裝着十五顆,保質期兩年。
李佚笙虛握着拿了糖出來,騰出手拉上書包的拉鍊,又掏了掏上衣外套的口袋,摸出來另一顆。
是上次為向謝久辭賠禮道歉買的,自己偷留的那顆,她一直沒舍得吃。
“謝久辭。”李佚笙隔着袖子拉過謝久辭手腕後,把手裡的東西全部倒給了他:“生日快樂啊。”
她鼻腔發酸,扯了扯唇角,極力壓抑住内心的情緒,用玩笑一般的語氣同他打着商量:“那個,要不咱别等高考了吧。”
謝久辭掀起眼皮看向她。
李佚笙指了指身側的紅榜,朝他眨眼睛:“明天考試,你要是第二,我們就可以上一所大學啦!”
“哦。”謝久辭懶洋洋地開腔,“說得好沒道理,那你繼續當第二的話——”
他刻意拖長尾音,微微躬了點身子湊近她,貼心地提醒道:“不也一樣嗎?”
“……”
李佚笙沒有什麼可以反駁的。
見她吃癟,謝久辭心情頓時放晴。
他動指握緊滿手的糖果,不動聲色地收手插進褲兜,勾唇道:“幾顆糖而已,就想收買我放水?”
謝久辭直起身,又挂上了往日那副傲氣凜然的模樣,語調淡淡,聽起來卻非常欠打:“李佚笙,你想得美。”
李佚笙還隐約記得,當年他說出這句話時,笑得驕傲又張揚。
與後來雨夜中,他狼狽離開的身影,簡直是兩個極端。
那時候,她是怎麼說來着。
哦,對了。
其實,轉學離開那天,她最後是發了條消息給他的:【謝久辭,很遺憾,我是一個理性的人。】
一切緣起,皆有所依。
或許是她做事太過絕對,又或者是他本就無甚感覺,但也許,僅僅是因為情不逢時。
可最終的走向卻巧妙地得以重合。
經年未見,兩人之間既熟悉又陌生。
相比于以前,謝久辭現在對她,可以算得上是冷漠無情。
他終究是厭惡了她。
-
“呀,你的樣品灑了!”
陳夢尖叫了一聲。
李佚笙遊離的思緒被強行扯回。
她皺眉看向溢出來的樣品液,沉默地關上了旋鈕,随手撕扯下一張衛生紙擦拭淨台面後,又重新換了根空管子繼續接。
這次實驗的初始投料量不多,李佚笙盯着浸濕的紙巾,眼神猶豫。
她幹脆多留了個心眼,先用毛細管取樣,把點好的薄層色譜闆置于紫外燈光下照亮,确定沒有顯色後,才扔了紙巾,接着往下做。
幸好,産物點還沒有流出來。
李佚笙害怕再出現類似的問題,随即斂神調整了狀态,專心做起實驗。
一個小時後。
牆上挂鐘準點報時,正好是中午飯點。
陳夢把最後一根試品管裡的樣品液倒進了錐形瓶,固定安裝在減壓蒸餾儀旋幹,随後取下瓶子放入幹燥箱。
注意到李佚笙這邊也在收尾,她便沒太着急抽真空,索性支起手臂站在一旁和她閑聊天。
“一會吃啥?”陳夢摘了一隻手套,掏出手機劃拉,“要不我現在一起點份外賣?”
李佚笙沒回頭:“食堂。”
“生活太苦了,不如我們出去改善一下?”
“不去,沒錢。”
眼見樣品流幹,李佚笙拿起瓶子,用馬克筆寫好标記。封口之後,也把它放進了幹燥箱,然後自覺彎腰接了根橡膠管。
她繞過陳夢,伸手摁了真空泵的按鈕。
陳夢好奇:“不是才發了工資?”
李佚笙直起身,下巴朝窗邊點了點:“我今天的預算,全花那了。”
“啊?”陳夢目露困惑,“你就剩這點錢了?”
李佚笙沒再說話。
她摘下口罩,先一步走了出去。
手機被她放在休息室充電。
李佚笙脫了實驗服進門,拔掉充電器,正準備去飯堂買饅頭墊巴一下,屏幕忽然亮了一瞬。
李佚笙腳步停住,把手機湊到眼前。
屏保上的消息提示,有條微信異常顯眼。
謝久辭:【一起吃頓飯?】
後面還有一條,應該才是剛剛發來的。
謝久辭:【你以前說完“謝謝”還知道請吃糖,現在不會連這麼一點誠意都沒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