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将軍?”楊瑛的動作微微一僵,但很快就面色如常地招呼道。
她回頭看了一眼,見那群民夫隻是滿臉茫然地看着她,便讓部下先帶他們退後些許,又在馬上舉手示意:“此處人多嘴雜,将軍可否借一步說話?”
典韋的表情變幻莫測,但還是聽話地勒馬回頭,随楊瑛走到一邊,一邊還低聲訓斥她:“你這樣胡鬧,怎麼對得起子龍?馬上跟我回去。”
典韋比她年長了許多,此時把臉一沉,倒像叔叔教訓侄女兒一般。
楊瑛看了他半晌,忍不住微微一笑:“将軍此番追來,難道沒有報告曹丞相,荀令君嗎?”
原來是典韋湊巧路過她的宅院,本想順便問候情況,卻聽說院中無故起火,等仆役來救時,内室已經被燒了個幹淨。
典韋左尋右尋,尋不見楊瑛,又覺得她那般聰慧敏銳,總不該命喪火場,便匆匆帶了幾個心腹出城尋找。
她現在的行為簡直與叛逃沒什麼兩樣,如果再讓曹操和荀彧兩人知道,哪裡還有命在?
“你若速速回去,我便隻同他們說你是被火勢驚吓,才暫時去我家中躲避。”
典韋座下的馬也跟着急躁地跺着蹄子,打了個響鼻。
楊瑛不露痕迹地輕輕後仰一下,躲開了駿馬噴吐的飛沫,才伸出手,安撫地摸摸它的前額:“那将軍是準備效仿蕭何月下追韓信的事迹嗎?”
典韋讀書不多,完全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隻聽懂了其中的“追”字,當即點頭,伸手想要來拉拽她。
誰知楊瑛挽起缰繩,輕夾馬腹,青骢馬當即馴順地向後退步,而後寒光一閃,她自腰邊抽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劍。
“你可千萬小心些!”典韋見她将寶劍抵在脖子上,不禁失聲叫道。
“沒事兒,我很惜命的。”
冬季衣服厚,鋒刃也輕易碰不到皮膚,楊瑛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仿佛隻是扛了一個奇怪的扁擔:“我隻是想講講道理……”
她話音未落,典韋已經縱馬上前,俯身伸手,要來抓住她的胳膊,誰知楊瑛早有準備,當即反手将劍揮出,咔嗒一聲,将典韋腕子上護手削成了兩半。
“青釭還真是挺好用的。”她若有所思地笑着,在典韋驚異的目光中重新舉起削鐵如泥的利刃放回脖子上。“現在我們可以講道理了,對吧。”
“你就說吧,千萬别想不開。”典韋也怕她一不小心割斷脖子,連忙保證道。
“丞相對将軍自然是恩重如山,可對妾身實在是刻薄寡恩至極呀。”
楊瑛挽缰繩的左手漸漸無力支撐,青骢馬不滿地晃了晃腦袋,但她的右手依然将劍端得穩穩的。
“奪我舍命之功,加諸子龍,囚我深宅之内,不得抒志——就因為我是個女人,我難道都不能生氣了?”她向自己的肩膀瞥了一眼,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楊瑛左肩的箭傷還是在宛城之戰中留下的,雖然最後性命無憂,但還是落下了輕微的殘疾,使不上多少力氣。
典韋一向最重情誼,哪裡受的住這種質問,連忙向她抱拳行禮:“娘子于在下有救命之恩,待回到許都,典韋就算拼了勳爵官位都不要,也必定請丞相重用你。”
“不必了——若将軍能成功,趙校尉和荀令君又将立于何地?若尚且感念舊時情誼,不如放妾身自行離去吧。”
楊瑛搖搖頭,從袖子裡摸出了前往青州的調糧文書,向典韋擲去:“這份文書不過是為了戲耍丞相罷了,将軍既然來追,便替我将糧草帶回去,也算一點功勞。”
當然,如果不是典韋來追她,其他人根本不會料到她不光叛逃,還敢大搖大擺地騙一批糧食帶走。
“你跟我回去……想想子龍,萬一他回來看不到你,不知要多傷心呢。”典韋簡直心疼得說不出别的話,隻能再次勸道。
看來他還是消息閉塞,根本沒有想到趙雲也已經準備離曹操而去了——楊瑛當即忍耐不住,大笑了起來。
“雖然我确實很怕死,也怕疼。但若将軍執意要我回去,便還是用青釭割下我的頭帶回去吧。”
她的手微微一動,見典韋又要上來搶奪,便當即又轉過劍尖,将他逼退。典韋連忙舉起兩隻手,示意自己沒有敵意。
“等子龍回來,知道了我的死訊,未必還有心思明辨是非——到時候将軍可就是替丞相逼他造反了。不劃算,對吧?”
楊瑛循循善誘,典韋也隻剩下點頭的份兒。她随即便吹了聲口哨,将部下叫過來,吩咐他們交割糧草。
“那你……好自為之。”典韋見她油鹽不進,又不願意真的傷她性命,隻得勉強讓步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