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那些正流行的披帛、絹扇、猞猁都沒有。
她也不說話。
隻是靜坐着。
像一尊蒙塵玉像。
直到對方忽而轉頭,一流睇間,玉像活了。
“尹郎君!”背後蓦地傳來喊聲。
尹問绮愣了一小會兒,方才循聲回頭,轉頭的時候,心髒兀自“噗通噗通”的,從身到心,都還殘留着剛才驚鴻一瞥的餘韻。
接着,才看清叫他的人,不是别人,乃是以端木雅為首的貴胄子弟。
這些子弟們,剛剛狩獵回來,個個的馬背後,都懸着或多或少的獵物。
叫住尹問绮的人,乃是端木雅身旁一位崔姓子弟,算來還是尹問绮的表親。尹問绮的母親姓崔,正出自五姓崔氏。
如今,其正笑吟吟看着他,道:
“我們叫了好幾聲,尹郎君才反應過來,如此專注,是在看哪家貴女?”
貴女!
尹問绮心頭蓦然一顫,徹底自找到女郎的快樂中清醒過來。
他無視了叫自己的親戚,目光牢牢地、盯住這群人中,最突出的端木雅身上。
端木雅,五姓之首,芝蘭玉樹,聲名遠播。
最重要的,如今……年方二十,尚未婚配。
若是叫他發現了我的女郎,找到了我的玉像,他再遣人上門求娶,那我……我豈有勝算?
尹問绮開始感覺到慌張了。
他并沒有深入思考,端木雅為什麼會發現玉像,又為什麼要上門求娶。
他此刻的想法中,既然眼光卓絕的自己對玉像一見傾心,那麼這天底下的其他男人,但凡有點眼光,也必然對玉像一見傾心。
偏偏這時,還叫尹問绮發現,那端木雅突然對着女眷處,笑了一笑。
這一下,尹問绮越發斷定端木雅心懷不軌了。
而且,端木雅還有妹妹!他剛剛才見着了正往女眷處走的端木桃。尹問绮想。
自然,端木氏是個大家族,有姐姐妹妹不稀奇,沒有才稀奇。可是,在這個要命的時刻,端木雅的妹妹便如神兵天降,可以在女眷那邊,幫端木雅打聽情報,牽線搭橋。
而他的妹妹……
根本沒有來春狩……
從小到大,尹問绮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妹妹是如此靠不住。
他愁上加愁。
目光越發的鎖死端木雅。
不能這樣!
想想辦法,救救姻緣!
隻是因為看見古靈精怪的端木桃,而對她笑了下的端木雅:“?”
端木雅坦蕩問:“尹郎君一直看着我,可是我臉上有什麼?”
“……沒什麼。”尹問绮對情敵假笑,“不過,我想到了一樁好事。”
一樁把你引開的好事!
端木雅所在的位置,忽然熱鬧了起來。
剛剛還在閑聊着尹家新貨和端木桃百和香的兩位貴女見此,其中鵝黃衣衫的,連忙遣人去打聽:“怎麼端木郎君才來就走,看看他們都去哪裡了。”
那奴仆是個伶俐人,隻一會,便帶着消息回來:“尹郎君拿了《八駿遊獵圖》做彩頭,現在,端木郎君和太子都去打馬球去了。”
這奴仆不知道什麼《八駿遊獵圖》……元觀蘊也不知道。
此刻,因為昨日認出自己的人的遠去,他微微松了口氣,沒有那麼緊繃了。
也許對方隻是因為認出來而暫時性的好奇而已。
昨晚他雖然穿着胡服,但如今穿男裝、着胡服的女子也不少,且當時他圍着圍巾、又未說話,應該沒有露出太多破綻。
等其找人問明白他的身份後,這點好奇,便會消失吧。
他不過一個不受帝王寵愛,無人問津的公主而已。
下一刻,那兩位貴女低呼出聲,元觀蘊的注意力,也再次被吸引。
“尹家真真豪富,連南楚李神道成名作《八駿遊獵圖》都有!”
“可是我記得,南楚滅國的時候,李神道于家中自焚,将所有的畫卷一焚而盡了啊?”
她們說話之間,元觀蘊忽然發現,一位梳着翻荷髻,衣裙粉白的貴女悄無聲息,自背後靠近她們。
奴仆們發現這位貴女了。
可其隻将手指往唇上一豎,奴仆們便不敢說話了。
這位粉衣貴女……身份應該挺高。元觀蘊想。她要幹什麼?
她站定在說話的兩人背後。
兩人無知無覺地繼續說:
“當時《八駿遊獵圖》被李神道的好友借走了,如此才能逃過一劫……哎呀,不說這些沒意思的東西了!”最初找人去打聽的貴女猛地搖了搖扇,“端木郎君和太子都去打馬球了,我們要不要也過去看看?”
“就我們嗎?”另一位柳綠衣衫的,拿扇遮臉,有些猶豫。
“肯定不止我們,難道隻有我們想去看端木郎君與太子?”
這時,元觀蘊看見,粉衣貴女先捂了捂嘴,似乎笑了下。接着,又從廣袖中摸出了個很漂亮的小瓷瓶,拔了瓶塞,對準鵝黃衣衫的貴女,滴下兩滴液體來。
這兩滴液體一落下來,坐着的兩位貴女終于反應過來,其中,鵝黃衣衫吓了一跳,一轉頭,直嗔道:“五娘?你做什麼不聲不響站在我身後?當心我撓你!”
“我可在幫你。”五娘,“你卻要撓我?”
“你幫我什麼?”鵝黃衣衫氣道。
沒想,話音剛落,一陣異香便從她身上浮起,草地上、天空上,一時之間,出現許多豔麗多彩的蜂蝶,它們繞着鵝黃衣衫貴女,翩翩起舞。
百和香。元觀蘊認出來了。他的目光,挪到粉衣貴女身上。
原來她就是用他三百年米飯來買香的端木桃。
“你怎麼把這香給我用了?”鵝黃衣衫的貴女也吃了一驚。
“你不是要去見堂兄嗎?”端木桃說,“這香正好合用。記得帶上幂籬,免得真被招來的蜜蜂蟄了。那時我可不賠你。”
“你不去?”鵝黃衣衫問。
“不去。”端木桃噘了噘嘴,“我去看什麼?我去隻能看太子,我又不想看太子。你,你,你們家裡的姐姐們都沒來,我家裡的姐姐也沒來,就把什麼都不知道的我推出來,我氣死了,我才不要去!”
這段話……
元觀蘊低頭沉思兩秒,忽然明白了。
他甚至明白了,自己為什麼能夠被招來參加這次春狩。
這次的春狩,不獨是春狩。
還是皇太子元珩的相看宴。
所以皇帝将宮中的所有公主,都帶出來了,便是為了向世家展示自己對此事的重視。
可是五姓望族們,依然不願意将家中最好的女兒嫁給皇太子。
因為太子元珩。
賤婢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