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籁俱靜,流螢在蘆葦蕩中飛舞,幽光明滅。
不知過去了多久,洛孤絕醒來之時,已然置身于這座荒島之上。純鈞劍早就被人拿走,所幸龍紋玉玦仍藏于裡衣之中。
極目遠眺,唯見茫茫的湖光,天水一色。
他也不知神水門的人究竟是何用意,不過一路走來,卻也未發現任何異樣。
叢叢蘆葦被晚風吹得沙沙作響,淺灘上的沙粒在月光的照耀下,泛出銀白的光澤。洛孤絕以樹枝作劍,一邊警惕地前行,一邊留心關注周圍的環境。
突然,他頓住腳步,身形緊繃。
下一刻,劍氣騰空而起,周圍的蘆葦蕩瞬時被削平,一聲驚叫傳來,伴随着慌亂退後的聲響。洛孤絕迅速地點足上前,攔住對方去路。
“怎麼……是你?”
蘆花漫舞,流螢驚飛,紅衣的少女站在蘆葦蕩之中,眉眼中隐含怒氣。
洛孤絕微微一愣,連指向她咽喉的樹枝也停在半空中,靜止不動。
月華皎潔澄澈,柔和地灑落于兩人身上,一時間鴉雀無聲,隻剩下蘆花如雪般紛揚飄散,周圍是不盡流轉的螢光。
若是忽略剛剛的驚險,此情此景竟如夢幻般旖旎。
“我說,這個該放下來吧?你再往前一步,我喉嚨可要被刺穿了。”
良久,蘇盈總算開口,淺茶色的眸子靈動而清澈,仿佛盛着一泓月光。
洛孤絕收回樹枝,不太自然地挪開目光,“你怎麼來了?”
“不可以嗎?”蘇盈交着雙手,别過臉,輕哼一聲,“你喜歡逞英雄,我可不想欠人情。”
洛孤絕一時語塞,他從未想過要誰還自己人情,以前也沒有和蘇盈這種類型的女孩子打交道的經驗,于是越發的沉默。
不過适才轉移視線的時候,他發現蘇盈的裙擺被蘆葦叢勾破好幾處,有些地方還在往下滴滴答答淌着水,頭發落滿白絮似的蘆花,整個人說不出的狼狽,全然沒有船上初見時的神氣。
“你……呃。”洛孤絕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隻得尴尬地挪開目光,非禮勿視。
“看什麼看,沒見過人剛剛從水裡出來嗎,再看我就——阿嚏!”
蘇盈氣哼哼的,像隻炸了毛的小貓,可惜威脅的話還沒說完,夾雜着濃重水汽的風從湖面上吹來,整個人一激靈,直接打了個噴嚏。
洛孤絕無奈搖了搖頭,轉過身:
“你若繼續在水邊待下去,島上可沒有治療傷寒的大夫。”
話音未落,突然被人敲了一下頭,洛孤絕詫異地注視着身後的紅衣姑娘,卻見她瞪着一雙明亮的眼睛看自己,“喂,這個時候你難道不應該把外衣脫下來,披在我身上嗎?”
洛孤絕一怔,問道:“你從哪兒看的這種做法?”
“話本呀。”蘇盈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頗有些得意和炫耀地道,“我來路上,可在你們的茶館裡聽了不少書呢。”
沉默片刻,洛孤絕似是在思考什麼,最後認真回答她:“别想了,把衣服給你,我也會冷。”
“……”
蘇盈用手指着洛孤絕,被他噎得說不出話,最後握着拳頭,跳起來準備再敲他一次。
不料還沒碰到他的頭發,右手就被洛孤絕眼疾手快地攥住。不過蘇盈顯然沒打算輕饒過他,趁着對方沒防備,空出的左手果斷又給他一個闆栗。
“不是說中庭禮教大防,男女授受不親?你打算抓我的手抓到什麼時候。”剛剛的偷襲讓蘇盈十分滿意,她故意靠近洛孤絕,唇邊一抹笑容狡黠無比。
随着她的靠近,薔薇花香撲面而來,洛孤絕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達到預期的效果,蘇盈輕哼一聲,總算不再理會洛孤絕,開始觀察起周圍動靜。
凝視着左顧右盼的紅衣少女,洛孤絕想起什麼,靜靜開口:
“我很好奇,你是怎麼跟到這裡來的?”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着蘇盈,試探對方的反應。
“還能怎麼跟,我回去的時候你已經不見了,剛好有神水門的船經過,隻好想法子上了船。聽船上的人說你被關到這裡,就跳船遊過來了。”
蘇盈沒好氣地指了指自己半濕的衣服,沖洛孤絕皺皺鼻子,“你不都看到了嗎,剛剛還一個勁地盯着人家裙子,生怕人家不知道自己有多邋遢,過分!”
“……抱歉。”靜默了一會,似是為自己剛剛懷疑蘇盈而愧疚,許久,洛孤絕又低低地道,“多謝。”
“誰要你道謝,真想彌補,還不如趕緊找到出路。本姑娘可不想一直在這裡呆下去。”蘇盈别過臉,嘴角卻止不住地上揚。
她轉身的時候,揚起的發尾拂過洛孤絕臉頰,微癢的觸覺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冬日的清晨,在後山練劍時,看見一隻毛茸茸的松鼠,眼神濕漉漉的,蓬松的大尾巴輕輕掃過手背。
他莫名有些想笑,又不好表露出來,隻得默然跟在少女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