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進門之前,李氏已聽侍女回報,說六郎六娘兩個是一路說說笑笑回來的,她頗覺欣慰,等小夫妻進來,直接免了禮,叫他們坐下說說去方家的見聞。
見母親很有興緻,紀延朗喝一口茶,就開始繪聲繪色地講:“我們過了橋,一到汴河南岸,那些朱門後面就探出一顆顆頭,我騎在馬上,看見一個面熟的就打招呼,最後真招出來不少熟人,連孫七郎他們幾個都跑出來,要同我叙舊。”
孫七郎是紀延朗小時候的玩伴,李氏笑道:“你這幾日無事就去找他們玩吧。不過孫七郎是不是已經當爹了?”
她說着看向方盈,紀延朗正奇怪這種事為何問她,就聽方盈答道:“是,還兒女雙全呢,七月裡長女滿月,我打發人送了長命鎖。”
什麼意思?不會是代他送的吧?紀延朗正疑惑,上首的母親就印證了他的猜測。
“這兩年有盈兒在,你那些夥伴娶妻生子這樣的事,我再不用操心,她全都料理得妥妥當當,你若不信,隻管問孫七郎他們。”
“……咱們不是說去方家的事嗎?怎麼繞這兒來了?”紀延朗接回前話,“我說眼下不成,得去拜訪嶽丈大人,我這三年困在交趾,人人都當我回不來了,隻有我嶽丈記着我們紀家和我母親的恩德,肯将女兒嫁過來,我得恭恭敬敬上門拜訪,才對得起我嶽丈的高義。”
李氏這才明白兒子是借着此行給她出氣去了,心裡又覺欣慰,又有些不贊同,“說什麼恩德不恩德?白白讓人覺得我們家心胸不寬、挾恩圖報。”
“您聽我說完啊。”紀延朗端起茶一口氣喝了,接着講,“後面我就話鋒一轉,說不過婚事要看八字,八字不合沒緣分,那也是無法,怪不得誰。但聽說還有些人,背後竟敢挑撥我們父子兄弟,說我三哥圖謀家業,那我可就要見一個打一個了。我父親大人正當盛年,前不久才平叛立功,受官家封賞,傳此謠言之人,實在居心險惡,令人發指!”
李氏撫掌而笑,終于稱贊道:“不愧是我兒,此言妙極。”
紀延朗得意,正等母親再誇自己幾句,不料母親轉頭問方盈:“他說這話時,你聽見了嗎?”
方盈笑着搖頭:“兒在車上,并沒聽見。”
“她們車行得快,我勒停馬,落在後頭說的。”紀延朗自己解釋。
李氏笑着一歎:“那真可惜。”
“……”這話又不是說給方盈聽的,她沒聽見,有什麼好可惜的?
紀延朗正覺着他娘是不是叫方盈下了什麼迷魂藥,方盈就看他一眼,笑着接道:“現在聽見也不晚,六郎這一片孝心,娘不多誇幾句?”
“……”她怕不止是有迷/魂/藥,還會讀心術吧?
李氏笑着看一眼神色疑惑的兒子,道:“瞧你媳婦多向着你。”
紀延朗:“……後面的事讓她跟您說吧,我找二哥有點事。”
李氏由着他跑了,招手叫方盈坐到身邊來,細細問她紀延朗去方家,進退可還得體、有沒有擺世家公子的架子。
“沒有的,娘放心,反倒是我舅舅很不得體,拉着六郎喋喋不休,倒像他才是我爹一樣。”
“你舅舅也在?”
方盈點頭:“舅舅舅母都在。原來好像也同您說過,我舅舅為人一向眼高手低,在洋州做小吏尚且錯漏百出,要我爹善後,如今竟還想要我爹将他安置到開封府去。我一聽這話即回絕了舅母,方才回來路上也同六郎說了,若我舅舅去求他,隻管婉拒。”
“那你舅舅如今做什麼呢?一家人如何糊口?”
“他沒甚正經事做,是兒兩個表兄養家。”
“你表兄做什麼營生?”
“大表兄在禁軍……不知哪一處騎軍裡頭,二表兄……”方盈想了想,最後還是沒想起來,“兒也不知道。”
李氏笑了笑,又問:“他們家幾口人?是不是還得要你娘家時常接濟?”
方盈一聽就知道李氏這是想管,忙說:“娘千萬别管他們,就算真給我舅舅找了什麼差事,我父母也少不了接濟他的,更别提他還可能惹禍……”
“好好好,不管他,我不過随便問問。出去大半日,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聽她這麼說,就知道不是随便問問的事,但婆婆讓她回去,方盈也不好賴着不走,還是起身告退,先回去了。
李氏等她走了,叫人盯着紀延朗行蹤,讓他從二兒子那兒出來後,再來一趟。
紀延朗直到傍晚才過來,一進門就笑嘻嘻問:“娘還有什麼吩咐?”
“你幾時同你二哥這麼有話說了,一坐這麼久才來?”
紀延朗到母親下首椅子上坐下,笑道:“怎麼我同二哥有話說,娘還不高興了?”
李氏斜幼子一眼:“我就是奇怪,你們兄弟倆談什麼能談這麼久?”
“我同二哥說了今日的事,順便再問問他,這三年各家有什麼新鮮事,省得和那些小子叙舊時,他們蒙我。”紀延朗說着嘿嘿笑了兩聲,“真是不問不知道,這些混賬,還真沒少幹混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