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思考更迅速的是行動。
待到黎鳴反應過來,他發現操場上的所有人和怪物紛紛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仰頭注視着他。周圍的空氣仿佛一瞬陷入無言的僵持。
黎鳴暗自吞咽了一口唾沫。
他環顧四周,發現不管是自己身後正欲偷襲的無臉學生,還是身前、周圍正欲襲擊自己的無臉學生都毫無例外地用那張扭曲的、怪異的、沒有五官的臉蛋看着自己。
不斷有粘稠,慘白的液體從祂們的臉上滴落下來,像是石灰水泥的污垢。
黎鳴說不出來現在自己是種什麼感覺。
他隻是發自内心感覺到自己好像正被某個龐大的、不可知的意識注視着,觀察着。
祂應該就是無臉學生的主體意識。現在隻要自己能說通對方,那麼問題就會結束,但如果沒能說服祂……
在場三個大學生沒有一個能離開操場的。
黎鳴的心髒怦怦直跳。
他佯裝鎮定地掃過剛剛跌倒在地的周皓宇一眼,寝室長的神情顯然很錯愕,他像是頭一次發現原來黎鳴在他身後般,又像是忽然意識到原來自己不是一個人般。
黎鳴:……額。
反正不管怎麼解讀,事實就是沒意識到他的存在呗。
黎鳴内心深歎一口氣,但此時他終于能明白剛剛出現的信息提示形容無臉學生用的【同化】是什麼含義了。
意識同化,乃至讓精神和□□皆同化為自身的一部分。
正如他進入包圍圈後感受到的如泥潭般的窒息感,周皓宇恐怕是因為這才會失去了基本的判斷力。
黎鳴将目光重新移向眼前的怪物堆。
距離他最近的無臉學生此時正伸長着脖子,想要靠近他,研究他。如漩渦般的未知異常出現在祂的臉頰上,祂伸出又細又長的手臂想要觸碰着黎鳴的臉頰。
“我已經報警了。”
在那尖銳又蒼白的指甲即将觸碰到自己的眼睛的前一秒,黎鳴冷聲道出自己一度喊出的話語。
怪物尖銳的指甲頓時僵硬地停留在了黎鳴的鼻尖。
周圍的溫度劇然冰冷。
他身後那些被主體意識驅使的怪物們突然緩慢地、安靜地站立起來。下一次的襲擊将不再是簡單的毆打,而是有預謀地圍擊。
在這壓抑的氛圍下,黎鳴突然說道:“我和你們正在欺淩的學生是朋友。”
“學校保安響應報警最長需要半個小時。我完全可以死撐這半個小時,之後抵達現場的他們會調監控把你們一網打盡。但我們現在就可以停止。”
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說道:
“你們停止霸淩,我取消報警。”
沉默悄然無聲地籠罩了整個操場。倘使對方不是意識共享的怪物,想必現在應該是在面面相觑,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吧。
然而現在的黎鳴隻看到一張張沒有五官的臉頰在他面前僵持着,沉默着。
于是他神情淡然地輕輕道:
“我們和你們一樣,都不想引起學校領導的注意。”
這句話說出的瞬間,那個剛剛起還将尖銳的指甲停留在黎鳴鼻尖的怪物頓時拉長了脖子,真正意義上地近距離打量了黎鳴一眼。
刺鼻,作嘔的味道充斥着黎鳴的鼻尖。
黎鳴強忍着不适,皺着眉容忍着對方對自己的觀察。
随後怪物收回了自己蜿蜒的手臂。祂的外貌逐漸恢複成了與周圍的無臉學生一模一樣的狀态,緊接着所有的無臉學生開始有組織有秩序地離開操場。
祂們來時悄無聲息,離開時亦悄無聲息。
待到最後一個無臉學生的背影消失在了操場盡頭的道路上,黎鳴終于忍不住跌倒在了地上。他臉色蒼白地雙手抱頭,蜷縮成一團喃喃道:
“真的快吓死我了……”
他怎麼就直接頭腦發熱地喊出聲了!
黎鳴當時内心慌張地一批,但現在他強撐着精神,默默地向自己身前至今還沒有動靜的學弟一路走去。
“你沒事吧?”黎鳴輕輕地拍了拍學弟的肩膀。
此時的學弟臉部朝下,整個人看起來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黎鳴表情頓時有些不知所措,他現在都還記得上一秒自己看到的那張扭曲、怪異的臉頰。
他到底是救下學弟了,還是沒有救下啊?
伴随着這個想法湧現,黎鳴的腦海裡一瞬間閃過千萬種自己試圖扶起學弟,結果被尖銳蒼白的指甲封喉的畫面。
來自主體意識的,殘留的泥濘感此刻甚至還未從他的心胸散退。
他可真怕死呀。
黎鳴自暴自棄地想到。
一旁的周皓宇見此突然越過僵持在原地的黎鳴,走到學弟身邊蹲下,輕輕喊道:“何睿你現在說得出話嗎?”
“能……應該能吧……”
地上的人形突然傳出奇怪的咕噜聲,緊接着不成調,零散的言語被在場的兩個人聽到:“奇怪……我感覺自己的聲音很不對勁……”
他艱難地想要支起身體,卻因為未知的原因導緻身體不受控的搖晃。
周皓宇趕緊一把扶起對方。
緊接着,現場的兩個人在看到學弟的面容時都不約而同地倒吸一口涼氣。
“為什麼要用這種眼神看着我?”
學弟的聲音不由得充斥着惶恐不安。他下意識地、慌亂地伸手觸摸自己的臉蛋,眼睛、鼻子,嘴巴都還在,可為什麼學長們要用這種錯愕的表情看着自己……
何睿内心一團亂麻,但觸碰着觸碰着,就連他自己都明顯感受到了不對勁。
“我的眼睛為什麼不在鼻子上方?”
他的手突然僵持在空中,整個人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黎鳴聽後沉默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