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徵暗忖自己倒是低估了破石頭的靈活機變,這石頭如今怎麼看都不大像在深林荒谷修煉成精的,與之相比,雷擊鼠真是相形見绌。
小火爐燒着的屋裡似乎也涼飕飕了起來。
蒼玱盡量用真誠的目光望着她現在的最高上級,解釋道:“師門秘法……是因為在仙都時聽說修士是禁止使用魔修藥物的,所以我想尊上可能不希望别人發現吧。”
嗯,希望他能感受到她為之考慮的一片赤誠。
可惜她的上級神情似笑非笑,看着還有點陰陽怪氣,她隻好将真誠的目光轉向床上的傷患,直截了當地坦白:“而且這傷口我不會處理。”
作為一塊石頭,還沒受過傷不會這種事很正常吧?
“怕一不小心把他傷勢加重了。”
救死扶傷和解數學題一樣,不會就是不會,硬來可能結果不太好。
或許她應該加一句屬下無能,确實不會?
丹徵聞言輕描淡寫地哦了一聲,“那你怎麼不怕本座也不會呢?”
蒼玱微微訝異地瞪大了雙眼,上回他還會配藥拔苗助長來着,這個骷髅傷口應該不在話下吧?
在石頭迷惑的目光裡,流沙境尊主坦然道:“本座不僅不太會,還極可能一時不慎讓他喪命。”
蒼玱現在是塊石頭,石頭聽了這話說她很想裂開。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問了出來:“那……和小棠說,治不了?”
此刻她覺得丹徵宛如一個無良醫生:當着家屬的面把患者推進了手術室,轉頭很可能将一具屍體推出來,都不用走流程,直接宣布搶救無效。
丹徵似乎對她的反應挺滿意,狹長的眼尾上挑,一點笑意在唇角若有若無。
“倒也不必,死馬當活馬醫便是。”
“……要是出事了怎麼辦?”
“就說自己一介散修學藝不精。”丹徵面不改色道。
這個借口找得既自然又流暢,聽起來仿佛對這種操作純熟得很。
蒼玱沉默了,也不知道明光域有沒有醫鬧傳統,她隻能心中默默為郦道友點蠟。
接下來丹徵行動很快,指尖火光一閃,直接将郦延素身上凝結血痂的衣服燒成灰。
很好,高溫消毒了。
蒼玱看向丹徵的目光頓時多了一分敬佩,或許剛剛上司隻是在謙虛。
然後丹徵順着她的視線回望過來,挑眉道:“你那一堆書裡不是有醫修典籍?看看怎麼治。”
???就這樣輪到她了?
好吧,或許他不是謙虛。
蒼玱認命地拿出芥子囊裡的《丹方論》《百草圖鑒》等雜七雜八的醫典,決定按圖索骥。
沒有了布料的遮擋,郦延素的傷口顯得更為猙獰,當胸一道垂直的豁口,像被什麼貫穿又草草縫合了幾針,上面又橫斜疊加着七八道銳利尖細的傷口,似是被骷髅爪子抓出來的,隐隐有黑氣附着。
蒼玱稍稍别開視線,拿一旁早已備好的熱水布巾蘸掉傷口分泌物,結果黑氣仍是揮之不去。
“傷口發黑,魔氣纏繞,不能當凡人的刀劍傷處置。”
此情此景,丹徵頗有點像手術室裡旁觀指導的主任醫師。
好在蒼玱翻書能力特别強,對着醫書綱目索要,竟很快給她找到了祛除魔氣止血生肌的方法。
“先用白附子碾粉吸附魔氣……”
這裡是一個正經醫修的藥房,她不費多少功夫就在一壁藥屜裡的找到了所需藥材,不少還是已經處理過的。
本着死馬當活馬醫的精神,她毫不猶豫地往傷口灑白附子粉,又加薊草汁濕敷,一番操作下來,體感如同加水和面,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
最終在郦延素的傷口上攤開了一大片膏狀物。
“可以揭開了。”丹徵判斷道。
這話聽着也像可以出鍋了,蒼玱聽話地揭開那坨膏狀物。
現在的魔尊如同一個外行上司帶萌新員工,雖然上司自己似乎也不是很懂,但不妨礙他對更加空白的萌新略加指點。
去掉膏藥,傷處漂浮的黑氣一空,七八道傷口皮開肉綻得更加明顯,按書中所寫要先進行縫合,蒼玱拿起郦延素藥箱自帶的針線,委實下不了手。
于是她拿着針線求助地看向上司。
“不敢紮就别紮。”外行上司閑閑地說:“修士自愈能力很強,這點傷口對性命無礙。”
一副别指望他動手的樣子。
拿着針的蒼玱很猶豫,目前這些傷處還是在緩緩滲血的,小棠又快崩潰的樣子,要不……
丹徵看了猶豫的石頭一眼,覺得還是應當适時教導屬下:“與其縫得亂七八糟露出破綻,不如不做。”
……聽起來竟然很有道理,反正死不了是吧?
蒼玱隻好受教地跳過縫合這步,直接敷些愈合傷藥,在往垂直的最大一道傷口塗藥時,丹徵忽然阻止了她。
仔細看去,這道傷口又已起了隐約黑氣。
“應當是魔氣内滲了,重則侵襲五髒六腑難以拔除,輕則修士能用靈氣運轉排出。”
外行上司終于講到了他的專業領域。
按書上所說,這時候可用金針懸吊法内探魔氣,再行牽引。
金針懸吊——四個字蒼玱都認識,針這裡也有,但連起來怎麼處理就一頭霧水了,書上竟然沒有圖解!
這已經是一本挺基礎的明光域醫修通識讀物了,難道金針懸吊是什麼一加一等于二的基操嗎?
芥子囊中醫書不多,翻了幾遍她确定已經找不到。
但書上還提到了另一種方法。
蒼玱落在那行小字上的手指微微蜷起,試探地開口:“金針懸吊記載不詳,尊上是先不管,還是……試試其他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