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瘦猴是汪多金拉攏的核心成員之一,因為他親爹是當年跟着梁滿倉一起跑船的老資曆,在船員裡很有幾分面子。
“強撐着呢,沒見她臉都白了嗎?”汪多金隐晦地鄙夷了瘦猴一眼,要不是有個好爹,他才懶得搭理這種孬種。
郁明暄聽不見汪多金跟别人的竊竊私語,她也沒興趣聽,掃一眼邊緣那些原本就是湊熱鬧,這會兒猶猶豫豫似乎不知道該不該動的人,她沉穩地喊出了第一聲,“一!”
“這小娘兒們以為是老子訓兒子呢?還數一二三,嗛!”
“二三四五!東家,我給你喊了吧,免得你喊多了嗓子疼,咱們哥兒幾個可得心疼死,是吧兄弟們?”
這話一出,好不容易變得有些嚴肅的氣氛一下子就再次被破壞掉,樓下的青壯紛紛露出了□□的表情。
郁明暄面不改色,也沒有被打亂節奏,“二!”
“老汪,她不會是有什麼後手吧?”麻子黑着臉擠過來,目光不善地瞥向樓上。
“她能有什麼後手?”汪多金看郁明暄的眼神就像看跳梁小醜,“小娘們兒以為還是當年有錢就為所欲為的年代?林耀先都跑了,她一個小娘們兒還能翻了天?”
“會不會梁滬……”瘦猴依然有些忐忑,按理,他應該是梁家那頭的,他從前也是對梁滬鞍前馬後大哥長大哥短的,就差給他端屎端尿了。
但梁滬不是個東西,不認兩家交情,還看不起他,找了那麼多人當幹部都不找他,他自然就跟梁滬翻了臉。
不過翻臉歸翻臉,梁滬的手段,瘦猴還是怕的,這會兒說起來,被錢沖昏的頭腦瞬間清醒了些,心裡有些後悔起來。
“放心!”汪多金真是不想搭理瘦猴,本事沒幾分,出事跑最快,怪不得梁滬看不上他,但這會兒,大家都聽着,他也不能讓瘦猴動搖了士氣。
“梁滬就是成了領導又怎麼樣?現在這些當官的跟以前可不一樣,真出了事兒,咱隻要咬死了梁滬偏袒郁家,再不就舉報梁滬當年手裡不幹淨。”
“這工黨的人我知道,最虛僞最要名聲,當年兵荒馬亂的,死了多少人?怎麼可能所有事都一清二白?隻要梁滬說不清楚,他不但得避嫌,說不定自身都難保。”
“沒了梁滬,郁家這孤兒寡母還不是由着我們搓圓弄扁的?”
“再說了,現在這世道,咱們才是光榮的,咱們是被剝削的工人,隻不過是反抗喪良心的資本家,就是有人來,那也是幫咱!何況林耀先涉嫌通敵,别人躲還來不及,哪裡敢趟郁家這趟渾水?”
後悔之後,瘦猴的腦子更清醒了,對汪多金的話也懷疑許多,“可是咱們是反對她捐廠子給政府,是跟政府作對,那些當官的真能幫咱?”
“怎麼不能?咱們是窮苦大衆,不幫咱就是犯錯誤!隻要這小娘們兒改了口,什麼都好辦!”汪多金沒好氣地瞪像瘦猴。
“你少叽叽哇哇的,有這功夫趕緊想辦法讓那小娘們兒改口,政府總不能逼人捐家産吧?他們可不敢擔這個罪名!”
汪多金臉上一派自信,心裡卻也被說得有些發虛,趕忙裝作不耐煩的架勢趕走了瘦猴,又回過頭給身邊豎着耳朵聽動靜的兄弟們說了幾句,安撫大家的情緒。
好在能被他煽動來的,本來就是些沒腦子又貪心的,糊弄兩句就又開始信心十足了,汪多金見狀松了口氣。
他當然知道捐不捐這事兒不是他們鬧就能鬧黃的,他隻不過打算煽動大家鬧事,鬧得郁明暄這個丫頭片子方寸大亂後去談判,給自己要點兒好處而已。
政府不敢強逼别人捐家産,難道郁家就敢出爾反爾耍政府嗎?
下面越鬧,郁家越不敢讓上面知道,真要是傳出什麼難聽話來,上面難道還能跟他這個啥也不懂,隻是擔心生計的普通勞苦大衆計較嗎?
賬當然得算在郁家這個主人頭上!
到時可以再放點兒風出去,就說郁家反悔了不想捐,但又死要面子,所以才找人出頭鬧事的,他們不過是聽東家安排而已,這不就更無辜了嗎?
而郁家想要盡快平息事端,隻能拿錢堵他的嘴。
這些年捷運輪船有多賺錢,别人不知道,但留意了這麼多年的汪多金再清楚不過。
說是賣貨的錢都進了林耀先的口袋,可梁家那些王八蛋,開着船出去以後,在外地偷偷摸摸賣好幾趟東西,才敷衍地拉一船回海城給林耀先,外人都說林耀先賺得多,實際上,郁家才是真正的悶聲發大财。
每每想到這裡,汪多金都覺得心裡有股火,燒得他怎麼都平靜不下來,憑什麼這些啥也不幹的蛀蟲榮華富貴,像他這樣提着命幹活兒的反而沒錢?
好不容易遇上林耀先疑似通敵這麼千載難逢的機會,不從郁家咬下一口肉來,都對不起老天給他的機會!
他揚聲,“東家,你”
“叽叽哇哇地幹啥!”
汪多金突然被人從後面撥開,隻見一個鐵塔一樣的身體占據了他原本的位置,指着樓上大喊:“ 臭娘們兒,老子警告你,趕緊把船廠要回來,不然有你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