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爬過林立的樓頂,往逼仄的小院裡傾進半米光。
喻唯從房間裡出來,順着屋檐走到走,掀開廚房的細網格門簾。
“快别進來。”老太太敏捷地轉身,推着她出來,“不用你幫忙,廚房小,人多擠不下,你那邊看看花。”
喻唯被推到門外,門簾中間的磁鐵吧嗒一聲合上。
“看有幹葉子就摘掉。”郁葳掀開簾子,往她手裡塞了一串剛洗好的葡萄,“别站這了,擋光。”
剛說完,後背上就挨了一巴掌。老太太嘀嘀咕咕:“怎麼就擋你光了,嫌黑開燈。”
紫黑的葡萄還滴着水,沉甸甸一串。
喻唯低頭,笑出兩個梨渦,“好。”
喻唯扶着眼鏡,拎着一串葡萄,把花架上牆根邊的花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沒有一片花葉,沒有一隻蟲子。
轉了一圈,她又回到花架前。
兩排顔色各異的繡球開着碩大的花頭,擠擠挨挨簇擁在一起,豔麗奪目。
喻唯把葡萄放在樹下的小桌上,回來提着小水桶給幾盆發蔫垂頭的繡球澆水,撸着袖子左跑又跑。
“這小孩沒一點有錢人家的架子,又乖又腼腆,白面團兒似的。”老太太把面盛出來,往鍋裡丢了兩片菜葉,“她怎麼那麼白啊?連頭發都是白的,不是外國人吧?”
“不是。”郁葳抿唇,視線從窗外收回來,“白化病。”
“還有這種病?”老太太歎了兩聲,“這病能治嗎?”
郁葳搖頭。
“傳染嗎?”
“不傳染。”郁葳說,“天生的。”
老太太念了句佛,“長得蠻好看小姑娘,唉,雖然她家幫助你滑冰上學,你得記着人家的好。但是新社會了,都是平等的人,你住在她家,跟人家閨女又是同學又是朋友的,不是說叫你怎麼讨好人家,可你也不能一張嘴就兇巴巴的。”
“我兇?”郁葳挑眉。
老太太瞅她一眼,“你還不兇,你再給人吓着。”
郁葳無語。
哪兒那麼容易就吓着。
她又朝窗外望過去,喻唯正捧着手機對着那些花調角度,湊到跟前,伸手想摸,又縮了回去。
膽是不大。
中午說随便做一點,但還是做了炸醬面,炒了兩個菜,擺在院裡那張小桌子上,很豐盛。
沒有蝦仁,也沒有西藍花。
一個回鍋肉,一個可樂雞翅。
“嘗嘗看,都是葳葳做的,可惜喽她自己不能吃。”老太太把盤子往喻唯這邊推。
喻唯趕緊擋住,手剛放下去,碗裡就夾進來個雞翅。
“謝謝奶奶。”
老太太樂呵呵應下,“真乖。”
喻唯臉上發熱,捧起碗擋住。
這次戴了眼鏡,不用怕一筷子挑起一大坨吃不到嘴裡。
鹹香微甜,挂滿醬汁的面勁道彈牙,黃瓜絲脆甜爽口,一口下去滿香四溢。
喻唯連誇了兩句,給老太太高興得合不攏嘴,“好吃就多吃點,明天還來,奶奶再給你做。”
喻唯筷子上夾着面條,頓住。
郁葳側目看她。
喻唯似有所感,扭頭對上郁葳的視線,郁葳瞬間就又撇開,像隻是恰巧的碰撞。
“明天周末,不一定有時間。”郁葳說。
喻唯筷子上的面放下去,又夾上來,低低嗯了聲。
“那就下次有時間,反正這兒離你們學校近,想吃就來。”老太太依舊樂呵呵。
喻唯嗯了聲,餘光瞥向郁葳。
郁葳碗裡隻有幾粒蝦仁,配了一點水煮青菜和一小點燕麥。
坐在放着色香味俱全的飯桌邊,嚼得面不改色。
厲害。
吃了一周菜葉子,感覺靈魂都綠得泛苦的喻唯心有餘悸地收回視線。
吃完飯,喻唯積極地幫忙收拾,奶奶各種推辭阻止,喻唯不會争搶,就抓着水池不走。
也不知道是熱得還是羞得,小臉通紅。
“我跟她一起。”郁葳上手一拉,扶着老太太把人送出廚房,“您歇着。”
老太太還要往裡進。
郁葳無聲地朝她做口型,“不好意思了。”
嘴硬臉薄要面子。
做飯沒讓參與,洗碗再不讓參與,以後恐怕就不來了。
“行,你倆小孩自己弄吧。”老太太呵呵笑了幾聲,“我那還差一沓元寶,你吳奶奶急着要呢。”
水流嘩嘩,喻唯聽見聲音,回頭看見是郁葳,松了口氣,又樂地笑,“奶奶力氣真大。”
她差點就被推出去了。
郁葳看着池子裡的半池泡沫,挑眉。
“洗碗我還是會的。”喻唯下巴微擡,鏡片後绯粉眼眸裡亮晶晶一片。
郁葳嗯聲,走過來捏着喻唯的手肘,把她布滿泡沫的手往水流中一伸,裡外沖洗一遍,抽了張廚房紙遞給她。
喻唯垂眸接過來。
略硬的紙面從指腹處吸滿水,濕痕朝上蔓延。
郁葳從泡沫中撈出盤子沖洗幹淨,遞給她,“我洗,你擦。”
“好。”
喻唯抿唇笑起來,把碗盤擦得幹幹淨淨擺好。
郁葳沖完水池裡的泡沫,一回頭,喻唯已經把案台上的東西已經收拾得整整齊齊,站在旁邊看着她。
“好了。”郁葳關水,領着人從廚房出來。
老太太從屋裡背着三袋金元寶出來,剛好碰頭。
“給我吧。”郁葳順手接過來,兩手提着走下台階,又回頭看着喻唯,“你先……”
這院子太小,沒一點可娛樂的東西,郁葳話說一半,微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