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清醒之時,沈欽已不在那行進平穩的馬車内,而是處于一處裝飾華美的房間之中。
他躺在垂着雪白幔帳的雕花大床上,身上蓋着輕薄的絲被,張眼便見那妖修半躺在床邊,一頭銀絲垂落,正低垂着眼簾漫不經心地把玩着一枚色澤溫潤的玉簡。
“醒了?”幾乎是一瞬間便察覺到他的蘇醒,妖修放了那玉簡,将他從床上扶起,似是沒有發現他下意識的躲閃,又給他喂了些水,末了才低聲問道:“好些沒有?”
沈欽心知他說的是自己先前差點怨氣失控的事情,可此時此刻内心所有的情緒都像是被什麼東西強壓了下去,隻餘下一種詭異的平靜感,理智告訴他情況有異,感情上卻連半點疑惑都生不起來,先前對妖修的恐懼和下意識隐隐的親近也全然不複,隻得愣愣地向他點了點頭。
壓制得過了。
妖修淡藍色的眼瞳中劃過一絲懊惱,面上卻是半點也不顯。
他本意是用自己的靈力壓制住沈欽未散的怨氣,卻沒想一下壓制得太過,連同沈欽正常的情緒波動也一同壓了下去。
……好在過段時間就能恢複。
他伸手理了理沈欽淩亂的鬓發,少年的臉色仍是青白,漆黑的眼眸之中也無半點光華,透着一股森森的死氣。
實際上當時山洞中發生了什麼他都不太記得,之後清醒過來也隻能靠着山洞中的情狀推測事情的經過,但山洞中另外兩人确為他殺死,也是不争的事實。
妖修并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這個世界上弱肉強食的事情多了去了,争奪寶物殺人越貨更是家常便飯,誰實力強誰有理,氣不過打回去便是,人類修士或許還要披上一層“是非曲折”的外皮,妖獸之間卻坦蕩得多。
物競天擇,強者為王,不外如是。
然而那段模糊又混亂的記憶之中,唯一清晰的,便是少年瀕死時恐懼的眼神,和那雙眼睛中逐漸熄滅的光芒。
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可要比現在這般模樣好看上許多。
這個人類……是不同的。
不論是他的魂魄,他的特質,他的……來曆。
沈欽并不知道,作為妖修的伥鬼,他的一切其實都是對着對方敞開的,區别僅在于妖修願不願意窺探而已。
妖修的眼瞳深處悄然劃過一抹深思,卻最終隻是低歎出聲。
“吾名司玘。”
妖修司玘。
玘,美玉,配上這人清俊的面容,還當真是再合适不過。
七情六欲全被封了個幹淨,沈欽一時間顯得有些木愣愣的,司玘看着他睜大的雙眼,稍稍放軟了目光。
妖修輕手輕腳地扶着沈欽靠回床頭,随後也坐在了床沿,沈欽這會兒反應有些慢,對司玘幾乎是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地順從着,也沒了之前的驚恐抗拒,司玘看他乖順的模樣,原本微有些搖擺不定的内心逐漸堅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