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并非是沈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無奈他不能從這看似冷心冷面的妖修身上窺見半分心緒,而自身的性命卻全數把握在對方手上——即使如今僅是鬼魂,他也不願再死上一回,徹底落個煙消雲散的下場了。
親近是親近,可為了生存,沈欽自然也不會當個蠢人。
而司玘那邊不會不明白沈欽的困惑和不安,隻是他一貫是不愛解釋的,隻待到了……那沈欽自然便會明白了。
“你随我來。”總歸日子還長,司玘也不急于這一時,他定了定神,将同樣有些神遊天外的沈欽拉了過來。
明明是隻嗜食血肉的虎,化為人型後卻偏偏生着一副清冷俊逸的皮囊,即使僅是起身推門這樣再簡單不過的動作也是一派出塵,不沾半點煙火氣。
沈欽神色一動,卻是不敢再多看,隻得低頭垂眸,跟着他一道走了出去。
這還是沈欽兩個多月以來頭一回離開房間,剛一踏過門檻他便感覺一陣寒意撲面而來,沈欽這才發現門外的世界幾乎是一片霜色,不論曲折的回廊還是院落中清雅的景緻表面都似凝了一層冰,梁上冰花熠熠,美輪美奂,卻實打實地令人從心底升出一股寒意來。
司玘立于回廊之下。白衣白發幾乎就這麼直接融入景中,他冷凝的神色似乎從未變過,沈欽卻不由恍然——他合該是這片景緻的主人的。
“跟上。”走出一段距離,司玘才發覺沈欽的落後,他腳下步伐一頓,回身似在等待,沈欽稍稍猶豫了一下,慢慢走了過去。
日光頗盛,落在活人身上或許隻算溫暖,對鬼魂而言卻是如烈火燒灼,怕是頃刻間便要沖散一身森寒,自此消散了去,可沈欽曾有司玘輸送靈力,一身實體為靈力鬼氣共同構築,便有那靈力穩固之效,方能承受一二。
隻是他雖不至于就這麼湮滅于陽光下,卻也不甚舒服罷了。
日光灼灼而景緻寒涼,兩廂疊加,端是怪異無比。
沈欽剛一靠近,便被那妖修握住了手。
這舉動做得自然而然,沈欽卻仍是吓了一跳——在如此冰冷的環境之中,司玘的手卻是溫暖的,他的手要比沈欽的大上一圈,便能輕松将後者密密挨挨地包裹起來,屬于生靈的熱度從相貼的皮膚源源不斷地傳遞過來,甚至令沈欽在一瞬間産生了整個身體都暖和起來的錯覺。
親密得有些過分。
回廊很長,蜿蜒曲折得似乎沒有盡頭,一路上司玘都沒有放開沈欽的手,沈欽掙紮了兩回沒能掙脫開便也就随他去了——也許是怕他走丢了吧。
沈欽隻能這麼想。
依照建築布局,他們想來應該身處一座宮殿,自然便不會隻有司玘和沈欽這一妖一鬼,一路上他們撞見過幾波侍女,她們身上的衣飾同那日沈欽在馬車内見到的綠衣侍女有幾分相似,卻能看出品級要低上一些。
司玘在這宮殿中的地位應該不低,那些侍女見到他們,又或者說是見到司玘的時候都忙不疊低頭行禮,沒一個人敢擡頭直視于他。
沈欽仍穿着最初那套赤色華服,少年人的五官本就是透着稚嫩的精緻,卻因為身為鬼魂的原因而顯得過分蒼白,甚至看起來陰氣滿盈,此時被那豔麗的色澤一襯,竟顯出幾分陰郁的昳麗來,他這番樣貌在這一片霜色之中本該紮眼無比,但那些侍女卻都是眉眼低垂,目光絲毫不敢在他身上多停駐半分。
司玘對侍女的畢恭畢敬習以為常,一路上都沒有分出半點目光給她們,他牽着沈欽離開回廊,又沿着幽靜雅緻的小徑穿過一處花園,這才在一處守衛森嚴的小樓前停了下來。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