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忱拼命壓住自己的衣擺,在心裡大罵,是你想的那樣嗎你就笑?
雖然此時如果他能大喊幾聲“不要啊不要啊啊”,便和那些被世家子弟欺負的良家女子也沒什麼分别。
嘶啦——!!
宮忱仰頭倒地,用手中撕下來的布料擋住臉,頓時生無可戀。
徐賜安作為壓倒性勝利的一方,卻始終面無表情。
他卷起宮忱的褲腿,露出小腿上一個深可見骨的漆黑齒印。
齒印上面半寸,是一隻血紅的鬼眼,滴溜溜地轉,邪異得很。
宮忱掉下窗時便發現,共生鬼中的一隻,已經轉移到自己的腿上了。
——他成了鬼眼的新宿主。
徐賜安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至極。
“姐姐!!!!”鬼眼看見遠處奄奄一息的女鬼,眼白瞬間變成猩紅,凄厲道,“我要把你們都吸成人幹!”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消停點吧。
再吸也變不成人幹,頂多屍幹。
宮忱默默坐起來,把褲腿放下,輕歎一聲。
雖然自己倒黴也不是一兩天了,但還是會忍不住感慨,怎麼逛個街都能碰到段欽,怎麼開個窗都能見鬼。
徐賜安現在應該知道自己撿了個多大的麻煩回來吧。
宮忱生前最怕兩件事,第一怕針,第二怕給人添麻煩。
因此在外求人辦事時,若對方皺一皺眉,他立馬就會說算了算了,不辦也沒關系。
别人誇他知分寸,懂事兒,隻有徐賜安每次看見他這樣就煩。
見他受了傷還藏着掖着,更煩。
他起先還覺得徐賜安這樣多少藏着點作為師兄對師弟的擔憂關懷,隻是骨子裡傲,不肯言說。
後來才知道,徐賜安是發自内心覺得自己這個師弟虛僞,惹人厭惡。
宮忱生前沒覺得徐賜安喜歡他,死後就算親耳聽見徐賜安說了,也覺得,啊,這怎麼可能?
白日裡心血來潮試探一番,徐賜安也并沒有什麼特别的反應。
在棺材裡聽到的那句喜歡,真的不是跟宮忱的死一樣,是假的嗎?
……
宮忱怅然地想着,低着頭坐在地上,沒去看徐賜安的表情。
反正鬼已上身,無論徐賜安再怎麼教訓他,哪怕砍掉這條腿,也無濟于事了。接下來無非兩條路。
第一,被吸成屍幹。
第二,與鬼溝通,了其怨結,它自然會消散。
——面前的靴子動了動,徐賜安背過身去。
宮忱思緒戛然,兀地攥緊了手。
終于還是忍不住仰頭,盯住徐賜安的背影,在心裡道:
其實,第二條路也不是很麻煩。
徐賜安,我……沒有那麼麻煩的。
不知是誰輕輕歎了口氣。
“還不上來?”
徐賜安沒有丢下他離開,隻是蹲在他面前,微微側過臉來,眉眼清晰印在宮忱的瞳孔裡,“難不成要抱?”
宮忱怔了怔。
一秒後,他拖着右腿,費勁地蹦到了徐賜安的背上。
……好香。
宮忱鼻尖陷在徐賜安的頸側,須臾又倉促移開,拘謹地直起身,用雙手搭住徐賜安的兩肩。
這樣?
片刻後,他舔了舔唇,将胳膊往裡收了收,圈住了徐賜安的脖子。
這樣吧。
徐賜安把人背起來,走了兩步,路過女鬼時,低頭,看了她兩秒。
淡紫眼底一片寒冰般的冷厲,令女鬼臉上的笑容一僵,連同杏仁眼裡的惡毒都凝滞了。
“師……”
她死後記憶有缺,能記下來的人和事很少,對這雙紫眸卻印象深刻。
嘴唇微微一顫,将完整的兩個字送出:“……師、兄?”
徐賜安神色不變,倒是背上的宮忱微微一愣,師兄?
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宮忱腦海裡浮現的第一個念頭是——
他是我的師兄才對。
叫出這兩個字後,女鬼完全呆滞了,蓬頭垢面躺在地上,仰頭望天。
“應婉,”
徐賜安不再看她一眼,背着宮忱緩緩走回客棧,“這麼多年,你還真是毫無長進。”
應婉?
宮忱腦海一炸,那不就是當年那個他以為給自己“縫衣服”的師姐嗎?
蕙質蘭心的師姐?那個女鬼?
這都能認出來?
宮忱忍不住扣了扣手指,一時之間,心緒頗不甯靜,窺了眼徐賜安。
這都能認出來嗎?
這都能?
“宮驚雨,你想什麼呢?”
宮忱大吃一驚,連忙搖頭,心虛地扣着手,心道,我沒想什麼啊,沒有别的意思!
絕對沒有!
“那、你、還、不、放、手?”
徐賜安語氣飽含赤裸裸的殺意,似乎還有一絲奇怪的急促,令宮忱徹底回過神來,一秒後,僵硬地松開垂在徐賜安胸前的手。
等等,等一下。
他剛才扣的好像不是手指。
不是手指……
那他摸了個什麼東西?
被徐賜安摔出去前,宮忱腦袋嗡嗡,鼻尖一熱,兩行鼻血灑了出來。
他仰面朝天,哆哆嗦嗦舉起手。
哦、哦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