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形容這種感覺,一會兒像被烈火炙烤,一會兒又像被寒冰冷凍。
身處在一場不會醒來的夢境之中,千鳥赤腳走進滾燙岩漿,火紅色的液體将他整個人都包裹在其中,他意識清醒卻不得掙脫,隻能任由烈火将自己燒成灰燼。
明明上一秒,他還在烈火中寂靜地燃燒,下一秒他又出現在冰冷的極寒之地。
被烈火燒毀的皮膚開始複原,雪原上凜冽的風開始摧殘那些新生的肌膚,宛如刀割一般,冰冷又讓人鈍痛。
他的眼中看不到任何生機,滿目都是蒼茫的雪,仿佛這世間僅他一人存在。
他的腳步沒有停下,直到他的身體因寒冷而僵硬,直到他又走入那片岩漿,如此循環往複。
“醫生,已經一晚上了,為什麼小千他還是沒有退燒?”
“千島女士,失溫症是會引起發燒,但千島少爺這種情況實在太少見了,我們也沒有辦法。”
“沒有辦法?!一句沒有辦法就算了嗎?”
“抱歉,我們會想其他辦法的。”
這段毫無意義的對話是如何結束的,明菜感覺自己完全沒有印象,再次回過神時,她已經坐到千鳥的床前,明明昨天還會朝她笑着說再見的少年,現在卻痛苦地躺在這裡,甚至在睡夢中都不得安甯。
她看着千鳥緊皺的眉頭,伸手想要替他撫平,卻又在觸碰到那冰冷的皮膚時,無措地收回手。
“小千,你告訴姑姑,要怎麼做你才會不那麼痛苦?”明菜捂着臉低喃着,可現在沒有人會回答她的問題。
其實千鳥的失溫症,似乎在他上小學的時候就曾經初現端倪,可當時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問題。
那不就是普普通通的感冒發燒嗎?不值得小題大做。
所有人都這樣想,當然也包括明菜,那段時間明菜很忙,忙到沒有時間去管千鳥,長時間将千鳥拜托給隔壁的佐久早夫婦。
千鳥也足夠讓人省心,将自己跟佐久早都照顧得很好,明菜還記得那時候千鳥最常說的事情,就是等以後要跟小臣一起打排球。
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孩子就漸漸不再談論排球,甚至跑去遊泳了呢?
好像就是從那場發燒之後。
現在想來,那可能是小千在自救吧,因為他們這些失職的大人無法察覺到他的痛苦,所以他隻能用這種方式自救。
小孩子解決問題方式很簡單,讓自己痛苦的東西,就幹脆地放棄就好了。
但是,應該還是喜歡的吧,即使給自己再多暗示,潛意識的選擇也騙不了人。
明菜無法再坐以待斃,有些問題必須要得到解決,她不想再做一個一無所知的大人。再次将千鳥的被子掖好,她走出病房,撥通了一個很久不曾聯系的号碼。
“喂?”
“哥哥,”明菜艱難地喊出這兩個字,“小千他生病了。”
“生病了就去醫院,聯系我沒有用,”電話那頭的男人一如既往地冷漠。“我跟琉輝要休息了。”
“哥,小千他是你的孩子,你真的不能回來看看他嗎?他的病是我們每個人的失職,是我們沒有早點發現,你真的不會愧疚嗎?”
即使過去那麼多年,明菜仍舊無法認可哥哥的選擇,難道對愛人的感情真的無法延續到下一代身上嗎?
不知過去多久,明菜的耳邊響起一聲嗤笑,“愧疚?我會對這個差點害死琉輝的害死産生愧疚?我沒有在他出生的時候就掐死他,已經是我對他的最大恩賜了。”
千島明輝的話讓明菜手腳冰涼,原來她的哥哥真的想過要殺掉自己唯一的孩子。
“他不會原諒你的。”
“是啊,我知道如果我這樣做,琉輝不會原諒我,所以我把琉輝帶走了,”千島明輝冷聲道,“我甚至告訴他,那個孽種過得很好,不用擔心,他想回國看他,我也告訴他或許那個孩子不那麼想見他。”
“為什麼?這不公平!”
“為什麼?我這輩子隻會愛琉輝一個人,孩子搶去他太多關注了,他甚至差點讓死神從我身邊搶走他。不管是誰,妄圖搶走琉輝的人,我都不會讓他好過。”
“你這個瘋子!”
“瘋子?可能吧,那你覺得身上有我這個瘋子的基因的孩子,會正常嗎?”千島明輝冷笑,“我挂了,琉輝馬上就會出來,我不想讓他知道這些事,明菜,你知道的,有些話不要随便亂說。”
明菜失魂落魄地挂掉電話,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是心寒多一些,還是心疼多一些。
到現在她才知道,小孩子的反應真的做不了假,小時候小千看到明輝就會躲到一邊,甚至連一向喜歡的琉輝身邊也不敢靠近,那時候她還以為是哥哥太冷漠不讨孩子喜歡,可現在想來,哪有孩子天生就不喜歡血親的,一切都是事出有因罷了。
她蹲在那裡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握在手上的手機再次響起,接起電話又是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明菜阿姨,千鳥在你旁邊嗎?我打電話一直沒有人接。”
“聖臣?”明菜聽着電話往病房裡走,在床頭看到千鳥的手機,果然有很多個未接電話。
“嗯,是我,因為昨天千鳥沒有給我打電話聊天,所以稍微有些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