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敏走後,張氏揉了揉眉角,和賈敏做了幾年姑嫂,她心知若不是真有顧慮以賈敏的性子斷不會在她懷孕之時拿虛無缥缈的夢兆說事,何況是這等涉及皇位之争大事,且自回門之後,賈敏的性子卻是比做姑娘時變了許多,倒不像是嫁人後的變化,倒像是經世老人一般。之後林家查奴和如今的做派手段,太過老練了,而今日談話所見,賈敏神色間卻有幾分滄桑之感,與她的年紀經曆大為不符。若是真如她所言,皆是夢兆所緻,那能讓一個自小嬌養性格天真的人變得這般,這夢兆怕是極不好。但正如賈敏所言,這不過夢兆,如今太子正是得意的時候,此話說出來怕也是沒人正經當一回事,倒不如先把能處理的處理了。
張氏思忖之間賈赦回來了,見妻子臉色不好,奇道“我記得你和大妹妹素來便好,怎麼今兒臉色這般差?若是為了妹妹家的事大可不必,那是林家的事,也處理妥當了。你是雙身子,何苦為别人家的事發愁。”
張氏見他回來了,想到賈敏所言,心思一轉,面上卻是更愁了兩分,“大爺這話說的,哪能不愁呢?那林家爵位都沒了,不過妹夫剛高中進了翰林院,雖說清貴,到底如今不過七品官兒,在這一塊匾額砸下來十個裡頭有七個三品的京城算什麼。就這般,那奴才都如此膽大包天,更别提咱們府上老爺還是國公爺了。”張氏見他面上仍有些不以為然,心知他還是那侯門纨绔性子,并不覺得這算什麼大事,便不提刁奴欺男霸女之事,隻道奴才欺瞞之事,“别的倒也罷了,我聽着妹妹的意思,那奴才卻像是把主家的庫房當做自個兒的了。采買上貪些也不是什麼稀罕事,還有那等故意報損把主子的好東西偷摸出去當做自個兒的。”
賈赦聞言更是驚奇,笑道,“虧你還是書香世家出身,妹妹家的事我多少聽過,那點子東西又值當什麼,也值得你可惜?”
張氏心知他得了先老太太的全部私房,不把這點子當回事,隻白了他一眼,故作小氣道“誰還嫌東西銀子多呢,大妹妹府上世代單傳,家産沒分薄了,就這般也是在乎的,我是沒什麼,無論是家裡的還是我的嫁妝,盡夠我這輩子花的了,隻是你也不為瑚兒和我肚子裡這塊肉多想想。咱們賈家又不比那林家,子嗣又多,分下來終究要比如今薄上幾分。還便宜給那起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我甯願把這錢拿出去施粥送藥,人還打心裡感謝我在佛祖面前給我和孩子求個平安。那些個眼皮子淺的不在心裡罵我就燒高香了。日後瑚兒娶妻生子打點前程,能不費銀子?我肚子裡這家夥若是個兒子,雖說不比瑚兒,但是二叔還娶了縣伯府裡的嫡長女,我兒婚配怎麼能差?何況你我百年後,孩子終究是要分家過的,你瞧瞧那後頭街上,好歹也是嫡出的哥兒,倒是管那奴才叫爺爺!若是個閨女,女兒一輩子底氣全靠娘家和嫁妝,我是不允許我女兒委屈的。”
張氏此言也是說到了賈赦的癢處,賈家不比林家,子嗣頗豐,不提後街那些前幾代分出去的賈家旁支,光是本家嫡支這一輩榮國府便有兩個嫡子一個嫡女四個庶女,再小一輩長房也已經有賈瑚和如今張氏肚子裡不知男女的孩子,二房也有了賈珠。如今法律實行諸子均分制,除爵位與祖宅祭田外,其餘皆與賈政平分,且史夫人偏心衆人皆知,賈政未得先老太太一分私房,賈赦想沾手史夫人怕也難。至于賈代善的私房,多半是平分的。何況無論是賈代善和史夫人,都極為寵愛賈敏,雖說賈敏已出嫁,未嘗不會給她也留一份。賈赦雖不忿自己的兄弟,但是自己的兒女自己疼,他也不樂意以後自個兒其他兒子也同後街上的賈家子弟一般過活,後街上嫡出的又不是沒有,也不過守着一點小産業,家裡的妻子媳婦還時常進府裡請安讨好,過得還不如賴總管等奴才。想到自己的小兒子以後也要如後街那等子賈族子弟一般還得管個奴才叫爺爺,賈赦這才有點危機感。
張氏見他聽進去了,又添了一把火“妹妹和我說,林家查自家下人,還沒對府上的事上心呢,我們府上那起子刁奴的好事便是聽了不少。咱們府上大小事能說的不能說的也是傳了夠多了,若非還有編排大妹妹的,以大妹妹的性子怎麼會在我有孕的時候與我提這些。我知道咱們府上的奴才不少跟着老公爺上了戰場,又有勞苦功高的老仆,主子們都敬兩分。隻是到底是奴才,老爺太太覺得他們不容易,如今這般放在誰家都是極為優待了,主子優待卻為主子招禍謀求主子的東西還編排主子,未免太過了。”
賈赦聽到這,終于是黑了臉,“還有編排主子的?”
張氏撇撇嘴,“我剛進門沒多久就知道了,隻是我到底是媳婦,誰知道居然還有膽敢編排大妹妹的。”
張氏素來對賈府年長的服侍過長輩的奴才比年輕主子更體面的規矩看不上眼。年長的又是長輩的下人自然是應該多敬幾分,但是比年輕主子更尊貴體面就可笑了。說到底又不是沒給月錢又是簽了賣身契的,年老不服侍了主家心善榮養,還要年輕主子叫他爺爺,也不知哪來的厚臉皮。何況賈府的下人素來百無禁忌嘴巴不把門的,張氏進門沒多久便聽說過下人編排,隻是她到底是媳婦,又不招太太待見,若是發作隻怕也得不了什麼好,便忍了,倒是賈敏幫她發作過兩回,就此姑嫂倆親密了起來。賈敏也沒少被她們私下編排,出嫁前也沒人敢讓主子們知道,出嫁後賈代善又病着下頭的人倒是大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