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雖信了個七八分,賈代善謹慎,又多問了一些,“那你府上呢?如海可不是池中物。琏兒可是你嫂子現在肚子裡這一個?你兩個兄長的兒女日後如何?我瞧着珠兒倒是個好的,如何能長成個纨绔。”
賈敏忍不住留下淚來,“夫君确實是好,後來坐到巡鹽禦史,待我也好。隻我命苦,求神拜佛灌苦藥汁子,十幾年才給林家留下一對姐弟,隻我無用沒能留下哥兒,自個兒也撒下玉兒走了。巡鹽禦史是什麼位置,夫君也是受了不少毒害,最後隻留下玉兒這苦命丫頭被母親接進了府裡,後來又一病走了。如今嫂子肚子裡的便是琏兒,後來還有一庶子賈琮一庶女迎春。琏兒娶了二嫂子的内侄女王熙鳳,夫妻倆也是鬧出無限事來,有一女巧兒。迎春命苦生生被夫家打死。二哥哥家的珠兒倒是争氣,隻是科舉之時哥哥嫂子望子成龍,他又單薄,隻留下遺腹子蘭兒,家裡敗了以後蘭兒從軍,隻可惜刀劍無眼。此外二哥哥家還有一嫡女,生在大年初一,取名元春,後來被家裡送進了宮裡。嫡次子與父親長得像,含玉而生,母親寵愛非常,名叫寶玉,不喜功名隻愛在丫頭間厮混。又有一庶子賈環一庶女探春。朝廷海疆征戰戰敗,探春被送去和了親。那府裡珍哥兒有一子蓉兒,和珍哥兒般不争氣。敬大哥哥又有一老來女惜春,後來心冷出了家。迎春探春惜春皆随二房元春取名。”
賈代善見賈敏哭成了淚人,言語之間頗有些絕望,說話間有名有姓不似僞,誰還會咒自己無所終不成。賈代善能當上皇帝寵臣,絕不止擅長征戰不知庶務,眼界心思皆為一流。聽了賈敏所言便将情況猜了個差不離。不免心頭也有些喪氣,别的都罷了,家中男兒立不起來,能立得起來的又早逝,這哪是做祖上的能控制得了想得到的。
賈敏不見賈代善搭話,隻怕他不信,又道,“咱們金陵四大家族,咱們家這般。舅舅家大表哥命苦,隻留下了一個女兒湘雲。二表哥三表哥倒是争氣,一門雙侯,隻後來戰敗被新皇抄家。雲丫頭命苦,嫁了如意郎君那衛家父子卻戰場上沒了,也沒留個後,被衛家不知賣去哪了。王家王子騰倒是有本事,官至九省都檢點,隻後來暴病而亡,王家敗了後王仁那喪失人倫的東西居然把巧兒送進青樓賣了!幸而有琏兒媳婦接濟過的姥姥費勁找到把她贖了回來。薛家得了一兒薛蟠一女寶钗,那薛蟠被溺愛得無法無天,打死了人避到京城來,他家姑娘寶钗想進宮待選善才後來被二嫂子看中想留做兒媳。”
“好了,你起來,别哭了,父親信你的話。”賈代善見賈敏神色越發絕望,急制止她怕她哭壞身子。
“父親不知道,那一幕幕一件件有多真實瞧着讓人心驚,女兒哪裡願意家裡和親戚不得好呢?真真是吓壞了才打攪父親安養,”賈敏跪行幾步趴在賈代善膝上,“原我也不敢信,這些日子我按着夢中所示伺候老太太和夫君,卻是所有喜好習慣皆對應上了,女兒這才害怕起來,想着不論太子如何,先将可以拿來做罪證的平了,這樣總比什麼都不做強。”
賈代善好生安慰了賈敏一番,見她仍滿面不安,歎了口氣,道“此事非同一般,當從長計議。我尋個機會與張太傅談談,你放心,雖說不過夢兆但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不會坐視不理,你好生照顧好自己,别讓我為了你哥哥他們操心之時還要擔憂你。”
賈代善話說到如此地步賈敏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略略打理了一番便告辭了,今日原是史夫人不在,賈敏也不用擔心被她瞧見哭腫了眼睛。出了梨香院便上轎子去了東院。張氏出來瞧見她這般倒是唬了一跳,急忙把她拉進屋裡。
“你去見老爺怎麼搞得這個樣子。”張氏褪去手上的首飾,親自扭了帕子往她眼睛敷去。
“哪能讓嫂子忙活,”賈敏接過那帕子,笑道“不過有些沒忍住罷了,倒是嫂子與我說說這府裡的新鮮事?”
張氏見她不願多提便不再問,隻與她說府裡的新鮮事,“這府裡的新鮮事不也就那一件,那院裡那位可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大管家多大的位置居然堂而皇之得把自己的陪房過去。那周昌之前不過是管車馬的,哪當的了這個位置。太太把身邊的玻璃賞給了二叔,那位咬咬牙把周昌的閨女,叫玉珠的給開了臉。不過我瞧着,那周昌估計過些日子還是得回去管車馬。這竹籃打水一場空還給自己添了堵,更别提這府裡家生子兒盤根錯雜,這回處置下來可隻管她叫夜叉,也不知她圖什麼。”
賈敏心頭轉了轉,那玉珠便是後來的周姨娘,她是周瑞的親妹子,素來是個本分沉默的人。玻璃倒是沒活多久,王夫人懷元春的時候她倒是肚子也鼓了起來,但是卻沒留住,自個兒自怨自艾也沒了。那事倒是與王夫人無關,卻是這玻璃年輕不知事,自個兒懷了崽都不知道,隻管炫耀賈母賞的紅麝香珠。這丫頭是伺候賈母的,最是靈巧,那周姨娘性格沉默長相不過清秀,哪裡是她的對手。
“我記得二嫂那最出挑的丫頭是金钗,怎麼倒是玉珠出了頭?”賈敏面上不動聲色,與張氏閑話。
“你都說那金钗出挑了,更何況她又不是陪嫁丫頭,是二叔原先的丫頭,哪還會開她的臉,不過她也有了去處,給玉珠開臉的時候順帶把她指給了玉珠的哥哥周瑞。”張氏撇撇嘴,“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看中周家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