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最後一句話……
要不是她在父母熏陶之下讀了一些書,恐怕是會多想。
元好問這句詩的本意是自己将像梅花那樣熬過寒冬,迎來海棠開放的春日。
會的,一定會的。
她打開另一個匣子,隻一眼便漲紅了臉,啪的一下把匣子合上了。
旁邊的曦月還以為素來君子端方的太子殿下送了什麼驚世駭俗的東西,接過來打開一看——嗯?不就是個磨喝樂嘛。
“這小娃娃也太可愛了,雖然材質粗糙,但畫的表情卻如此生動活潑,不過怎麼有點眼熟……”
“咳——磨喝樂都大同小異。快去鋪子裡取最新的賬冊來,我今日在家中對賬。”顧緣君眨了眨眼,鎮定了臉色,耳尖卻是紅的。
“哦好的。”曦月一臉懵地出門去了。
房間中隻剩顧緣君一個人,她頓時裝不下去了,捂臉:他怎麼還沒忘!“想必你會喜歡”?不喜歡啊啊啊……
她平複良久,才将磨喝樂小心地鎖在櫃子中,又找來琉璃瓶将柳穿魚幹花插好,擺在窗前。
向窗外望去,連日的綿綿細雨已消弭,高升的日頭帶來了晴朗的氣息,一擡眼便看到了柔和的日暈,幹燥的空氣中彌漫着些許涼氣。
一場秋雨一場涼。宣威六年的秋天真的來了……
“笃笃笃——”
一轉頭,發現哥哥顧乘風正站在門口。
“娪娪,爹今日休沐,我們一起出去走走。”
……
馬車上,成國公顧策手中握着兵書在看,一旁的母女倆閑着無事打扮起“白灼”來。
“白灼”是顧家養的一隻白色綿犬,為什麼叫白灼呢?沒什麼高深莫測的理由,隻是因為它的主人喜歡吃白灼蝦而已。
白灼渾身上下毛茸茸,看起來肥嘟嘟的,往那一站簡直是一團棉被芯,唯一不同的就是“棉被芯”上有一對黑亮有神的大眼睛。
母女倆用粗毛錢給它織了件衣裳,鮮亮的黃配上青翠的綠,大膽的配色放在一起又奇怪又悅目。
“還是白色的犬兒好,白色百搭,穿什麼色都好看。”成國公夫人王瑜發出滿意的喟歎。
"呵……"旁邊傳來短促的笑聲,轉頭去看,原是成國公顧策的注意力已不在書上,走神聽到妻子的話,忍不住發笑。
“籲——”
這時車窗外響起勒馬的聲音,馬車也随之緩緩停下。
“爹、娘、緣君,到了!下車吧。”顧乘風聲音高亢,中氣十足。
顧緣君先行下車,一掀開簾子便見前方傍山的潺潺流水,一旁綠木相依。微風不燥、徐徐而過,連日的煩悶也随之吹散了。
白灼在草地上撒歡撲蝶,一家四口在草坪閑坐品茶、佐着成國公夫人王瑜親手做的點心,閑話一二,笑語三聲。
成國公顧策像是有心事,間或欲言又止,追問卻不肯再說。
顧緣君放下手中的茶杯,正色:“爹,您直說罷,我們看到您準備好的奏折了。”
王瑜和顧乘風也放下茶杯,點點頭。
顧緣君不待顧策開口解釋,接着說:“我們不會攔着您,但您必須帶我們一起去,我們一家人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前兩日邊關傳來消息,匈奴六王子烏珠奇襲覃城,直取一城,擴大了戰線。太子殿下那邊分身乏術,急需将領帶兵奔赴覃城附近抵禦匈奴向南進犯,否則匈奴迂回作戰,早晚亦可直取雲都。
然滿朝武将早已在這繁華富貴之處磨沒了心性,左右推脫,唯恐避之不及。
就算不推脫,安定十餘年的大霂,早已形成了重文輕武的風氣,老将已老,新将不繼,青黃不接,有些許本事的寥寥幾人已在南北邊境要處鎮守,調遣不得,是以滿朝也找不出兩個能扛此重任的武将。
唯有楚定音之父——被排擠賦閑、在雲都做些練兵等雜事的雲麾将軍楚非請戰。但孤掌難鳴,匈奴能将輩出,近日在覃山一帶多處都有動作,一将怎夠?
顧策聽聞妻女要同去,皺眉:“不行。我選擇保家衛國,不說那些假仁假義的,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為了妻女能夠平安喜樂,日後不會在戰亂中流離失所,若你們同我去受苦,與這又有何異?莫要胡鬧,我不讓你們去才是為你們好。”
顧緣君搖頭,“爹,山高水遠,道阻且長,每次分别都可能是永别,全家人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要珍惜,不要被這種所謂的‘為我們好’白白浪費掉。”
“是啊,爹,我們并不怕死,隻怕生離和死别!”顧乘風難得正經,“況且,不止爹有抱負,我也有!我也要去邊關!到時候留娘和妹妹在雲都給那昏君為質你能放心嗎?還不如帶我們一起。”
王瑜眼眶微濕,“你獨自前去,隻會讓我們在雲都日夜為你擔驚受怕,食難咽,寝難安!”
顧策沉思良久,終于點頭,“……好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