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什麼呆啊?”顧乘風想起自己的保留劇目,有些迫不及待,“今天可不止我們二人來噢,殿下不妨猜一猜門外站着誰?”
陳九曜如夢初醒,斂目,輕抿一下嘴唇,随即真心實意地高興,揚聲道:“定音,别由着乘風擺弄玩這些小把戲了,不要在外面站着,快進來!”
門帳一掀,楚定音無奈地笑着走進來,“自家弟弟隻能寵着呗。”
顧乘風不服氣:“我才不是弟弟!你就比我大一個月!”
“好——”楚定音拖長尾音,調侃:“那我随緣君叫,哥——”
“诶!诶!诶!”顧乘風心滿意足。
陳九曜看着眼前的一幕,輕按微微震顫的胸腔,嘴角擡起,平靜地笑着。
想到自己一直擔心的事,發問:“緣君,聽雲山說你受傷了,現在如何了?”
顧緣君正要答,卻被楚定音着急地拉住上下打量:
“你怎麼沒和我說?”
顧緣君秋眸微彎,指了指自己肩膀,“别找了,在肩膀上。你們别擔心,隻是皮肉小傷而已,不足挂齒。”
“……還疼嗎?”陳九曜眼睛微微泛紅,轉開眼,克制地問。
“不疼了。”顧緣君笑着搖頭。
楚定音放下心來,“雲山呢?我也許久沒見到他了。”
蕭雲山一掀門帳,“來了!聽說你們來了我便立刻趕過來!”說罷一拳錘在楚定音肩上,“真沒想到你也來了!這下好了!人齊了!”
陳九曜笑着點頭:“人生難得相逢,本來确實該痛飲一場,但如今我們皆在軍中任職,不宜飲酒,便帶大家去城中逛逛,體驗一番此處的獨特風物,也算不負自雲都千裡奔赴之苦。”
……
滿目楓紅,黯淡天光,寒風飒飒。
秋日之景向來是如此蕭瑟涼薄的。
倉颉造字,“秋”、“心”為“愁”。
還有前人感歎:一聲梧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
然卻亦有“秋氣堪悲未必然,輕寒正是可人天”的喜悅之詞。
可見一切不過是因了人的心境。
一行人換了常服,在晉城街市中遊走。相見之歡,燦若豔陽。
這裡的百姓因擎北軍的到來而幸免于難,加之西北天地蘊養的曠達天性,皆活在當下、也珍惜當下,街上往來的人大多精氣神十足,充滿向上的生命力。
衆人置身這條熱鬧的街市,宛如回到了雲都。
“剛烤出爐的古樓子!一張餅足加一斤羊肉!”
陳九曜聞聲止步,笑着推薦:“大家從前皆吃過胡餅,但這種獨特的胡餅卻是雲都沒有的,不妨試試。”
顧乘風盯着攤販手中剛出爐、表皮金黃酥脆的餅,驚奇道:“這是胡餅?竟裹着羊肉?”
陳九曜點頭,“沒錯,西北邊民很是善食,胡餅最早自這邊流入大霂,在雲都還以胡餅為風尚時,這裡的百姓早已改良了食法,這種改良的胡餅被稱作‘古樓子’。”
“那定要嘗嘗!坐坐坐,大娘,先上五張!”
“好嘞,各位公子稍等。”
做古樓子的大娘衣着儉樸,發絲摻銀,眼神卻很慈和而有精氣神,手上的動作利落,一看就是個老師傅了。
這餅定會好吃。顧緣君暗想。
衆人被大娘手中的動作吸引了注意,目不轉睛。
隻見她利落地将一斤羊肉餡佐以香料調和完畢,然後把一塊大面團攤成巨大的餅皮,再将肉餡平鋪其上,撒上椒、草豉,抹上酥油,最後将其放入爐腔内不接觸火焰烘烤,片刻間香氣便向五人襲來。
“咕——”腹鳴之聲響起。
蕭雲山調侃:“乘風你矜持點。”
“我矜持不了一點!我們仨為了早點到,天将亮便飛馬出發,都沒用早食!”顧乘風十分委屈。
陳九曜聞言立刻起身,“别惱别惱,是我疏忽。”轉身親自到旁邊的攤位端來五碗酪,如凝玉般修長的指搭在粗糙瓷碗上,襯得普通瓷碗也生了玉骨,“且先墊墊。”
碗中的酪顔色微黃,蒸騰着熱氣,奶香氣随熱氣一同氤氲開來,令人食指大動。
“試試看,這酪也與雲都不同。”
楚定音端起碗淺品一口,挑眉:“鹹的?果真特别。”
“第一口喝起來怪怪的,越喝卻越香,好喝!”顧乘風一碗酪下肚,緩解了饑餓之感,方有心思一解心中之惑,“我看大娘方才在古樓子上撒了椒,但另一種香料是什麼?此前都沒見過。”
“是草豉。這草豉來自巴西諸國,草似韭狀,豉出花中,風味獨特。”
大娘樂呵呵地将古樓子端上來,“這位公子說得沒錯,小公子不妨試試看。”
“多謝大娘。”顧乘風一抱拳,然後迅速拾起木箸,塞餅入口。
金黃的餅皮入口酥脆,其上的羊肉卻仍保留着鮮香的汁水,入口彈嫩,富含油脂,草豉的獨特味道與羊肉配極,口味新奇而獨特,整整一斤的羊肉配上餅皮令食者甚是飽足。
這碩大的古樓子一上桌,顧緣君便知自己無福消受整個,遂請大娘幫忙切開,将其中一半送給街上周邊諸城來逃難的流民。
這餅确實好吃,她卻有些心不在焉。
這一人一餐之饑她尚可解,那下一餐呢?那數萬流民呢?
需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衡城這幾日也有不少流民湧入,她已苦思幾日,暫還不得其法。
暗中注意着她的陳九曜開口:“多吃點,你比雲都别時消瘦了不少。”
“嗯。”她聽話地塞餅入口,緩緩咀嚼着,隻是依舊神情不屬。
很奇怪,她什麼都沒說,但他卻知道她在想什麼:“我已向中書令李公去信,請他從中斡旋令朝廷撥款安置流民,但我們皆知遠水解不了近渴……”
顧緣君接話:“……需得集思廣益,先盡力做我們能做的。如今殿下西征不能坐鎮朝堂,朝廷那邊實則難料。”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