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似乎是水聲。不緊不慢地落下,在地面上引起小小的顫動,是耳朵貼近地面的緣故嗎,她的耳朵捕捉到了這微小的波動。
被這個動靜驚醒,她意識到自己似乎是在做夢,模模糊糊地,有黑油一樣粘膩的東西把她像繭一樣包裹住,下沉着,越往下,那團黑色的油狀物就漸漸溶解,她慢慢的,能夠看見遙遠的上方有光芒隐約透進來。
周遭的空間在不斷膨脹着,像心跳一樣鼓動着,有什麼感情殘留在身體深處,但細細探尋,卻又像潮水一樣從指縫間退去了。
———想要去那個地方。
她有這種本能的沖動,便向着明亮的地方伸出手。
從黑暗中不斷墜落,絲線一樣的東西想要纏住她,但始終托不住她沉重的身體,有意識一般地貼近她的耳邊,迫切地想要告訴她什麼。
但聲音實在是太過細小了,就仿佛是風吹過耳畔,最後,當那些纏着她的東西徹底消失,她也終于腳踏實地地感受自己落到地面上時,也沒能聽清在說什麼。
———直到最後,她也沒能到達那個地方,于是認命般地放下了手。
臉頰貼着的地方是略微有些潮濕的柏油地面,就像是從一場夢中醒來。
滴答。
由那一聲白噪音開始,她的意識開始運轉。
她茫然地支起身體,跪坐在地上。
“我———”
———空空的腦袋裡什麼都沒有,有印象的隻有維加(Vega)這個名字。
“———有人嗎?”
這裡是看上去已經廢棄的近現代小城鎮,她醒來時,就躺在馬路旁邊,水滴從屋檐上滴下,人行道的低窪處已經積起一小團水窪,這裡本應該是相當熱鬧的,但奇怪的是,這裡一個人都沒有,就像是被荒廢了一樣。
維加确定自己從未來過這裡,試着回憶了一下自己除了名字以外的過去,果然還是什麼都記不起來。
支起身體的時候,手指被什麼東西咯了一下,模糊的視野漸漸清晰,這似乎是一枚小巧的銀戒指。套在薄手套上面,顯得有點突兀,維加疑惑地把它連手套一起取下來,戴在了手指上。
毫無疑問,這應該是自己的東西,可怎麼樣都想不起這東西的來曆。隻是看了一會兒,她就把手放下了。
這裡的裝修風格有些奇怪,小鎮像是偏遠郊區的歐式建築,但似乎混進了一些奇特的元素,偶爾可以看到很精密的現代化機器,還有違反物理定律奇怪地漂浮着的街燈,就像放古典文學的書架上塞進了機械概論和奇幻小說一樣不合理。
偶爾在牆上會看到像是電影海報或是印着莫名奇妙文字的噴繪,但不管是哪個,都異常陌生。
維加靠近離自己最近的牆,牆上貼着的海報有點卷邊了,褪色的圖片勾勒出一個模糊的影子,勉強能辨認出似乎像是一個全副武裝的軍人站在正中間,濃濃的後現代風格,像是哪個電影的宣傳。但【神經衰弱:3】這個名字在她腦子裡沒有絲毫印象。
———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呢?
有些疑惑地思索着這樣的問題,維加拍打着身上的灰塵,不自覺地轉過拐角,在破了一半的櫥窗上确認了自己的樣子,即使是自己的樣貌也沒有讓她回憶起任何有用的東西,除了了解自己身體沒有任何殘疾以外毫無進展。
從樣貌推測,自己應該剛剛成年。
———大概是失憶了。
維加猜測,能夠理解【失憶】,恐怕自己失憶的程度并不完全,那麼找回來到這裡的原因和自己的過去應該并不困難。
她樂觀地鼓勵了自己以後,感覺樹立起在這個奇怪世界的初步目标了。
從有些灰暗的小巷中走出後,前方豁然開朗,不再是低矮的建築群,而是一整個氣派的廣場——本應該是這樣的。
圓形廣場由不斷縱橫的深坑切割得支離破碎,像是小孩在作業本上畫了個圓以後,又随便地把它塗掉。看上去像是市政廳的那個建築半個坍塌了,剩下的部分差不多搖搖欲墜,靠過去也許相當危險,周圍的損傷也同樣帶着奇怪的感覺,維加能透過那個像是被什麼武器轟出半圓形的面包店層層疊疊地看到很遠,看樣子這個小鎮是以廣場為中心而建的。
———雖然什麼都想不起來,但似乎常識仍然存在,正常思考并沒有問題。
不是在原地苦思冥想,而是有針對性地思考的話,就會像在搜索引擎裡輸入關鍵詞一樣給出答案。
破壞這裡的并不是現在的維加能夠想象的力量,但從這裡破敗的荒蕪景象推測,騷動已經過去了很久,應該也是這裡一個人都沒有的原因。她醒過來的那個街道破壞程度并不是很嚴重,但這裡幾乎隻剩下一片廢墟,可以想象得出當時的慘狀。
———危險因素已經離開很久了。
但既然沒有危險,那為什麼不回來重新建設?除非———
維加做出這樣的判斷,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上空,在目光觸及上方的時候愣住了。
……這裡,不是室外嗎?
自她醒來以後一直覺得是灰蒙蒙的天空,實際上是灰白的天花闆。雖然頂部離她的位置很遠,但毫無疑問,這裡應該是在室内。
認識到這個事實的一瞬間,她的腦海中像是被某個條件啟動,出現了一大段信息。出現信息的時候伴随着強烈的耳鳴,讓維加不由得抱住頭倚着旁邊的斷牆,才勉強經受住沖擊。
———是關于這個空間的三條規則。
其一為,這裡是不同位面交疊而成的箱庭。
其二為,隻有找到隐藏房間才能回到原來的位面。房間的線索藏在箱庭中。
其三為,要找回原來的記憶,才能獲得回去的資格。
短暫的暈眩結束,這段突然出現的信息加深了維加的疑惑,她又重新看向頭頂的天花闆,但在這之後再無提示。
“……到底是怎麼回事?”
情況越來越奇怪了,幾乎是毫無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