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去唇邊的油水,林昭昭站起了身,悄悄掀起厚重的氈門,遠遠就瞧見火堆邊獨坐的背影,心裡不由感到一絲溫暖。
“少爺,天色不早了。”蘇合輕聲喚着。
“嗯。”在蘇合的伺候下,林昭昭解開繁瑣的衣裳。
“沒想到這草原的床榻比林府的還要軟。”幫林昭昭鋪床的時候,蘇合都感到驚訝,他沒想到這些草原人不僅給少爺準備了暖和的皮子,竟然還有摸起來滑溜的緞子被。
“是嗎?”
“是啊,至少這被子比老爺房裡都要好啊。”
這張床榻林昭昭早就睡慣了,今天聽蘇合說起,他才發現自己生活起居中處處都有旭烈格爾對他的關心體貼。
隻可惜上一世的他眼盲,心更盲。
一路車馬勞頓林昭昭躺下沒多久就睡着了,不知是不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這一覺他睡得尤為踏實。
第二天醒來,林昭昭神清氣爽,面色也好了不少。倒是蘇合眼下一片烏青,顯然是提心吊膽了一晚上。
這時有人走進了氈包,一個血狄的女人抱着圓圓的黃銅鏡來到林昭昭身邊。
“高貴的主人。”她梳着兩條長辮,面頰泛着健康的紅色,身材比中原的女人要壯實許多。
“我叫阿古蘇,奉首領的命令,從今天開始,我就是您的貼身奴仆。”女人将銅鏡放在林昭昭的面前,“今日部落為您與首領準備了盛大的宴席,還請讓我為您梳發。”
“她在說什麼呢?”蘇合聽不明白。
在草原生活過十年,林昭昭其實是聽得懂大部分的血狄語的。
但他沒有應聲,微微颔首,坐在椅子上任憑女人觸碰自己的長發。
“您真是漂亮啊,皮膚比草原冬日的飄雪還要白淨,頭發比阿諾河的河水還要柔順。”
“自古美人配英雄,旭烈格爾能娶到您這樣美麗妻子,真是他的福氣啊!”
聽到女人的誇贊,林昭昭隻裝聽不明白,在銅鏡前無聲笑了笑。
這女人林昭昭認的,上一世旭烈格爾也是在這個時候将她送了過來。
隻不過那時他知道自己還要抛頭露臉和那蠻子舉行一次婚禮,整個人想死的心都有了,所以沒給一點好臉色,直接将人給轟了出去。
他記得阿古蘇曾經侍奉過旭烈格爾的母親,也是看着旭烈格爾長大的仆人。
既然是旭烈格爾安排來的,人自然是不會有錯。
在林昭昭的印象裡,這個血狄女人性格開朗直爽,對部落對首領都是忠心耿耿的。
“主人,旭烈格爾是我們血狄組的首領,是草原尊貴的黃金血脈,真正的勇士。您别看我們首領二十五歲像孤狼一樣,在戰場上殺敵連眼都不眨一下,可他是會疼人的。您嫁給他,他肯定會讓您成為整片草原最幸福最榮光的女人!”
林昭昭聽得有些尴尬,耳廓悄悄發紅。
旁邊蘇合則聽得一頭霧水,殊不知等會兒他家少爺還要在這草原上再風風光光嫁上一遍。
草原上已經喧鬧起來,族人們喊着整齊的号子,恭迎他們的王蹬上白鬃黑馬。
在族人們震天的歡呼聲中,旭烈格爾高舉起綁着紅色綢緞的弓箭,然後背于身後。
族中老者将祭天用的酒碗遞給旭烈格爾,旭烈格爾供奉三下,将酒水澆于馬頸。
林昭昭在阿古蘇的攙扶下走出氈包。這次他換上了草原上的紅色羊皮長袍,戴上了彩色氆氇鑲邊的金花帽。
不少血狄族人都看直了眼。
昨天娶親隊伍回來的時候已經太晚,天色昏暗,大部分的血狄人都沒有看清林昭昭的容貌。
“這就是大夏的女人嗎?這皮膚看起來比最上等的綢緞還光滑。”
“真是美極了!什麼時候首領能帶着我們打進大夏?我也想要大夏的女人做妻子。”
“這女人比其其格還要漂亮!沙拉裡格你什麼時候也能和你哥一樣娶一個這麼漂亮的女人啊!”
“他旭烈格爾有的,我沙拉裡格遲早也會有的。”歡鬧的人群裡,編發的少年安靜地坐在席位上。聽着弟兄們調侃聲,神情陰鸷憤恨。
他盯着人群裡那一抹鮮豔的紅袍,悶頭喝光了手裡的酒水。
林昭昭被阿古蘇攙扶着,臉兩側細長的珠鍊一步一晃,在陽光下閃得旭烈格爾心裡癢癢的。
這就是他的妻子,不像他自己皮糙肉厚、五大三粗的,完美無瑕得就像是用最透最水的玉石雕琢出來的。
這樣矜貴的人肯跟着他,自己以後定要仔仔細細護着,萬不能讓任何人傷着一星半點。
察覺到男人那雙深邃溫情的眼眸,林昭昭立刻垂下了睫毛,将眼神錯開。
兩人并肩走在白色的長毯上,走向草原王庭。
白煙袅袅。
大巫站在火堆邊用血狄語高呼:“拜天父,拜地母——”
兩人單膝跪地,雙手高舉,再放于膝上,在衆人的注視中彎下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