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花不見了。
他記得清清楚楚,今早他确實看到了床邊的百合。
但此時,這個百合卻不見了。
不可能是護士拿去丢掉了,因為這些花都是唐莉給他帶來的。
唐莉在中午的時候會來見他,護士就會用新的花去替代前一天的。
“我今天剛買的,知道你喜歡花花草草的,昨兒的那支蔫了,今天剛帶來的開得正好。”
腦袋裡仿佛進了雜音,就像是老式電視機接收不到信号時出現的雪花片。
但這句話卻驟然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他甚至能想起說這句話的時候唐莉滿懷擔憂的目光。
從早上開始的怪異的熟悉感,莫名其妙的“陌生人”,還有這朵薛定谔的百合……
唐律的心裡不由得浮上了一個恐怖至極的猜想。
“我們是不是已經過了今天?”秦琛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話語更是讓他的背後出了一層虛汗。
唐律驚魂未定地盯了他半晌,扯出一個難看的笑:“你在講鬼故事?”
他差點以為他有讀心術了。
秦琛語氣笃定:“你也覺得有哪裡不對。”
唐律緩緩地坐在床邊:“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作為一個還算合格的商人,他絕不會輕易說出自己的内心所想,更不會輕易揭開自己的底牌。
“這麼說,就沒意思了吧?”秦琛坐在他對面,摩挲着另一隻手上的石膏,“那你怎麼想要和我……'談談’?”
這是個難搞的家夥。
唐律原本因為這荒誕的猜測而劇烈跳動的心髒變得雀躍起來。
棋逢對手。
他的直覺告訴他,雖然這個人和商業毫無關聯,但他很明顯,也是一個狡猾如狐的家夥。
唐律的嘴角勾出一個略微上翹的弧度來:“那你為什麼願意和我'談談’?”
“用反問回答疑問,是不是缺了點意思?”秦琛舉起手裡的煙,又放下,“我以為你讓我進來就是認可了合作。”
“這樣車轱辘話沒意思。”唐律向後一靠,“你先說說你的發現,我再說說我的發現。”
秦琛輕啧一聲。
他沉默片刻,見唐律依舊不為所動,便隻得試着找話題。
“我叫秦琛,可能這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他的語速偏快,可以看出他此刻也并不平靜。
唐律的目光微變:“可能?”
“因為我總覺得我們見過,而且互相介紹過。你是不是也有這個感覺?”秦琛繼續說到。
“既視感。”唐律隻吐出了三個字,随後攤開手指了指窗邊。
秦琛順着他蒼白的手指望去,外面一片金黃。
深秋已至。
“銀杏?”
唐律暗自磨了磨牙。
腦回路對不上真是件麻煩事。
“這個花瓶……”他隻得開口解釋,“我記得今早醒來的時候裡面有一支百合。但現在沒有了……”
秦琛不明所以:“誰幫你扔了?”
唐律隻覺得一股怒氣湧上心頭:“你是真不知道還是故意裝傻?!”
秦琛舉起一隻手掌故意做了個無辜的表情。
“所以你究竟發現了什麼?”
唐律剛要開口,門被再度敲響。
“唐先生,唐小姐來了。”
他的背後出了一層白毛汗。
這家夥……
他看着對面那個老神在在的家夥,心中止不住後怕。
真不愧是專業的,套話能力一流啊。
秦琛笑了笑,起身開門。
唐莉的笑臉一僵。
“你……哪位?”
秦琛笑得十分人畜無害:“您好,我是秦琛,小律的朋友。”
小律?!
唐律差點沒給他氣得一口血吐出來。
他們有這麼熟嗎?!
唐莉卻從錯愕轉為了驚喜。
她一直擔心弟弟缺少了必要社交,近一年來他好像斷了和外界的全部聯系,每天隻生活在這一方小天地裡。
“真好啊……”她揶揄地笑道,“小律?”
自從唐律上了初中,家裡的人就不這麼稱呼他了。
萬萬沒想到過了個十多年,這個稱呼還會從别人的嘴裡聽到。
他闆着臉看着在唐莉面前有恃無恐的秦琛,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大局為重,他不能和他一般計較。
“外面的銀杏看着不錯,午飯要不要到外面吃?”唐莉興緻勃勃地建議,“你是小律的朋友,我就托大叫你一聲小秦,小秦也一起來?”
秦琛的臉上露出一個受寵若驚的神色:“這……多不好意思。”
唐莉熱情地招呼他:“我們姐弟倆一起吃飯也沒意思,還是你們朋友間多聊聊來得好。”
她現在這樣子基本複刻了當年擔心未成年弟弟交友的操心姐姐形象。
也好……
唐律緊握的拳頭緩緩放松。
隻有待在一起他才能從秦琛嘴巴裡套出更多東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