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時間浪費。
他粗暴地拉開門,趿拉着拖鞋就往外跑。
“唐先生!?”護士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貫優雅的唐律蓬着一頭亂發穿着睡衣就跑下了樓梯。
王醫生一怔,随即伸手捂住了嘴巴。
“噗嗤——”
護士驚恐地轉過臉,王醫生整整臉色一本正經地說:“既然唐先生暫時不在,我們就先給其他病人做檢查吧。”
清晨的涼風十分真實。
在樓裡遇到的人也很真實。
唐律彎過下一個拐角,迅速刹車,後知後覺地伸手抹了下頭頂。
“嘶——”剛睡醒後就慘遭蹂.躏的發型很顯然不太适合見人。
“唐律?”秦琛的聲音略帶遲疑。
等他走近些,這遲疑全變成了揶揄的笑。
“這麼等不及啊?”
剛說完這不太莊重的話,秦琛反倒先咳嗽了兩聲,立刻轉移了話題。
“你記得一切,我也記得一切,所以我們現在直接下樓去?”
因為他的笑而生出的惱怒就像被人掐滅了引線的煙花,不吐不快卻又無話可說。
“啊——”唐律壓了壓頭發,挺直脊背往前走。
頭頂上那一撮被壓下去的頭發随着主人的動作晃悠了兩下,再度堅強地立了起來。
秦琛狠狠咬着自己的腮幫子,不讓笑聲從喉嚨裡溢出來。
算了,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也不是為了玩笑而生氣的時候。
唐律隻覺得自己應該快一點,再快一點。
好像不這麼做,冥冥中就有些事情無法挽回了一般。
之前去過的那個病房依舊大門緊閉,唐律禮節性地敲了下門,直接一拉而開。
“抱歉……”
小安抖了一下瞬間驚醒了過來。
“你們!”
她驚慌失措地看着眼前的兩個“陌生人”。
“你好,小安,我是樓上的病人,找你媽媽有些事情,能給我們一些談話的空間嗎?”秦琛上前一步。
她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啊?”
小安踟蹰着,身後的床上卻已經傳來了低低的咳嗽聲。
“你帶小安出去逛逛,我和這位女士談談?”秦琛把小安推到了唐律的身邊。
他們兩人中更會套話的必然是身為刑警的秦琛。
唐律安撫地拍了兩下小安的肩膀:“走吧,我們出去看看銀杏?”
病房門倏地合上,小安發出了一聲抽泣。
“小安?”唐律蹲下來,溫和地說,“還沒有自我介紹過,我是唐律,你好啊,小安。”
小安胡亂地用手背擦着臉上的淚水,發出了幾下不成句的嗚咽。
“我很害怕。”小安拽着唐律的衣袖,踩着咯吱作響的金黃色樹葉,臉上卻沒什麼笑意。
唐律不由得想起自己得知病情後剛剛入院的那一段時間。
“醫院這個地方,不管是什麼人都害怕的。可能……像我這樣的大人,還會更害怕一些。”
孩子們曾經擁有的東西不如大人們多,也不會像成人那樣對自己的生活充滿掌控欲。
“幾點去上班,幾點要開會,今天要和什麼人見面……”唐律好像是在想着一些話來安慰小安,卻又像僅僅隻在回憶過去,“我曾經以為我自己徹底掌控了自己的人生。但病痛是我無法掌控的意外。”
一個習慣了由自己決定一切的人,因為生病而不得不任人擺布,這種滋味隻有當事人本身才知道有多心酸。如果這個病能夠被救治那還算是好的,但如果明知是不治之症,又怎麼能放下心中的不甘呢?
“為什麼是我,怎麼是我……這種話我在睡不着的夜裡想了不知道多少遍……但我最後還是得出了一個結論。可能這就是我人生中的一個必不可少的過程。我的人生裡就得面對這個挑戰。能夠跨過去還是不能夠跨過去,不僅僅看我個人的意志,也得看上天的安排。”
唐律輕輕地歎了口氣:“所以小安,很多事情是就算重來多少遍也沒辦法改變的。能不能不要把所有人都困在這裡了?”
“我——”小安一把推開唐律往外跑。
唐律反手抓住她的胳膊:“小安,你是因為媽媽被送進了急救室,所以才反複回溯這段時間,不斷地循環這段時間……因為你害怕,害怕媽媽進了急救室就再也出不來。是嗎?”
小安的腿一軟,不受控制地跌倒在地。
“我沒有……”
“小安,誰都害怕這個結果。但是就像我和另一個叔叔一樣,你媽媽也會察覺到不對的地方。”
“媽媽沒有!媽媽會一直陪在我身邊,媽媽……媽媽說過!”
“就算她不記得,但在這個循環中她受到的痛苦是沒有改變的。被緊急送到急救室裡的病症,肯定會給身體帶來極大的負擔,就算她不記得,但你要為了自己的私心,就一遍又一遍的,讓她承受這種痛苦嗎?”
小安的掙紮停了下來。
“會……很疼嗎?”
她呆呆地望向唐律,好像之前完全沒有想到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