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呲牙咧嘴的大阿福,簡直就像是故意要人注意到才放在那裡似的。
沈青青起了疑心。
不過,顧不上多想,她悄悄藏起了這隻大阿福,溜進了老君觀的大門,尋找老君觀裡人的蹤迹。
正殿沒有人,偏殿也沒有人。走入自己的房間,還是沒人。“峨嵋三劍”當掉的那把劍就挂在牆上。一路竟如此順利,順利得讓人有點慌。她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一股腦兒的放下,将劍從牆上取下來,揮了兩下,還算趁手。
四周靜得可怕。
這樣靜,讓她又有點餓了,就從空心的枕頭裡面找到了自己窩藏的一包杏仁,拿了兩顆就要往嘴裡送。
就在這時,她呆着不動了。
因為有一條翠綠的小蛇,正盤在她的枕頭上,盯着她看。
沈青青拿着杏仁的手僵住了。
“你也想吃麼?”她問那條小蛇。
小蛇吐著芯子,扭著脖子看她。
偏偏就在這時,她身後的門被人推開了。
她回過頭,看見一個苗人的男子正抱着一壇酒,驚愕的看着她。
沈青青倒也機警,猛的出手,扼住了那小蛇的七寸。
那男子急了:“不要傷它!”
但已經來不及了,沈青青将手裡的小蛇向那男子臉上甩去,同時抓緊了寶劍,搶先一步,從那男子身邊走到屋外,躍上牆頭。男子大呼起來。
現在要逃走麼?當然不!
“黃莺莺!”
她大喊着黃莺莺的名字,人卻躍上了房梁,往院子裡更深的地方奔去,到了後院大門的前面,她往下一跳,穩穩站在地上,随即一腳踹開了那門。
腳好痛。不過她也顧不上痛了。
她看見了十幾個苗人打扮的男子。他們或坐,或立,圍成了一個圈,都沒有動手,像是在觀戰的架勢。程玉京獨自站在那圈的中央,揮着拂塵,羽衣翩跹,與一名苗人打扮濃眉虬髯的男子保持着過招的架勢。
那些苗人本來都在看他們二人的較量。卻因為沈青青這麼一踢門,所有人都将目光聚到了她的身上。
濃眉虬髯的男子眯着一下眼睛,看向沈青青。那目光讓沈青青也顫了一顫。
“你方才喊了黃莺莺的名字。你認得她?”他問。
“你就是黃老爹麼?”沈青青問。
那男子對“黃老爹”這個稱謂有點不習慣,不過還是點了頭。
“黃莺莺不見了。”
這消息馬上在苗人中間炸開了鍋。
道姑低聲責怪道:“青青,你為什麼回來……你說的那個黃莺莺是誰?”
“就是黃老爹的女兒啊。”沈青青嘴上這樣說着,順便用眼睛偷偷瞧了一瞧周圍,并沒看見吳香客和鬼面郎。他們兩個到哪裡去了?她剛想問,程仙姑給沈青青遞了個眼色,沈青青就把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她把如何認識黃莺莺,如何被黃莺莺誤傷,又如何與黃莺莺一同來到這裡的原委說了一遍,卻略掉了門口那隻大阿福。
沈青青這邊說得精彩,黃老爹的面色卻慢慢難看起來。程玉京沒察覺,依舊認真聽着,直到一個尖尖的聲音打斷了她們兩個:
“此事隻怕不簡單。蘇州丐幫怎麼隻有你一個人?你口口聲聲說要銀釘上的解藥,樣子卻一點也不像中了毒的。你的同伴呢?”
發話那人,雖然是苗人男子打扮的,卻生得白面無須,十分秀氣,胸部還有些隆起,一看就是女子改裝的。
程玉京朗聲道:“貧道的兩位同伴,一個身中劇毒,另一個在他身邊用内力護他性命。若你們還不相信——就向程玉京的拂塵讨說法吧。”
沈青青捏了一把汗。
黃老爹斜了女兒一眼,道:“孔雀,不得無禮。”
見程姑姑的态度并未觸怒黃老爹,沈青青終于松了一口氣。她瞧瞧黃老爹,再瞧瞧剛才發話的那苗女,忽然發覺她的長相和黃莺莺有點相似,應該是黃莺莺的家姐,黃老爹叫她“孔雀”,想必就是她的閨名。一個孔雀,一個莺莺,隻是不知這位黃老爹的大名叫什麼。若是叫做黃鳳,那就真是一雀不如一雀。
黃老爹說:“我知道仙姑沒有說謊。我們這次來,并非要找貴幫的麻煩,隻是路上聽了幾個峨嵋山的小子信口開河,說了一些貴幫的傳言。适才與仙姑過招,隻是想看一看仙姑的心性。”
一聽見“峨嵋山的小子”,程玉京和沈青青就知道又是峨嵋三劍惹來的麻煩。
沈青青大奇,就問:“我程姑姑是怎樣的人?”
“性情淡泊,心如古井。”
沈青青狐疑地看了氣還未消的程姑姑一眼——不像,一點都不像。
黃老爹又說:“五毒教的鑽心掌,專找人的虧心之處下手,趁虛而入。仙姑一生沒有做過虧心事,實可欽敬。——這是銀釘之毒的解藥。”話音剛落,他身邊跟着的苗人小孩捧出了一個小瓶。
程仙姑接了過來,往衣袖裡一揣,一言不發。
沈青青忽然問:“不知峨嵋山的小子捏造了什麼樣的傳言?如果黃老爹願意告知,我們也好防範。”
黃老爹說:“這關系到我教的一件醜事。不過事情都已經過去二十年了,也不必再忌諱了。二十年前,有個奸人闖入我教,騙走了鎮教寶物。……不提也罷。那峨嵋山的小子們,居然說鎮教寶物就藏在老君觀内。在下心中不安,就想來問個仔細。沒想到竟然将小女陷入險地……”
黃老爹雖然是苗人,說話卻文绉绉的,像個秀才。
沈青青默默不語。
黃老爹說:“陳年舊事,不提了。在下先要去找不懂事的小女了。”
程玉京道:“你們遠道而來,對蘇州不熟悉,如果需要我們幫着尋找令愛,我們也是樂意之至。”
大概是被黃老爹誇了的緣故,她的态度比開始時候好了不少。
“仙姑客氣了……”
慣例的客套話,又耽誤了不少時間。沈青青心想:女兒丢了,你倒是不着急。她将一雙眼睛往這邊瞧瞧,那邊瞧瞧,無意中和黃孔雀的目光對了個正着。黃孔雀的目光裡滿是敵意,讓她渾身不舒服,隻好扭過頭盯着斑駁的西牆,看那牆上的螞蟻。
忽然間,沈青青感到了一些不尋常。
沈青青很快明白了那不尋常是什麼。
明明天氣晴好,一絲雲也沒有,那些螞蟻卻在往高高處整齊地爬着。隊伍整齊極了,簡直整齊得像人寫的筆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