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二先生見了,笑道:“孟女俠,你不要緊張。老夫這隻污穢爪子,怎麼敢玷污了樓主的玉手。就算摸一下,也不會耽誤你的大事——說笑說笑,望樓主莫要當真。”
孟女俠見劉二先生已無冒犯樓主之意,神色也跟着緩和下來。
歡夜來收了手,扶扶發髻,懶懶道:“人既然來齊了,就快說你們的問題。我累了。”
沈青青心想,我的問題就是要去找姓蕭的退婚,可是這件事我根本沒打算請教你,更何況姓蕭的已經被我找到了,而且馬上就要離開此地。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就當做看熱鬧好了。
劉二先生和孟女俠互相看了一眼,默不作聲。地上的廢人繼續咳嗽。過了半晌,劉二先生和沈青青說:“你先吧。”
沈青青故意笑道:“前輩先請。”
沈青青看出來了:這兩人各懷心思,不願告人,都想放在後面說,又見對方都不肯動,就隻好來打沈青青的主意。沈青青卻偏要聽聽他們的秘密。
劉二先生盯了沈青青一眼,似想說點什麼,又給憋了回去。
歡夜來高聲說:“來人,把圍棋拿來。我要和青青玩一會兒。”
時間慢慢過去。
一個丫鬟進來,把茶壺裡的冷茶倒掉,又換了新的。已經換了第三次了。
孟女俠和劉二先生依舊站在地上,若不是兩人俱是習武之人,此時隻怕已經站得腳軟。那個廢人依然可憐巴巴地躺着,也不咳了,不知是死是活。
歡夜來倚着熏籠和沈青青在床帳裡面下棋,歡夜來的黑子已到了進退維谷的地步,她卻似乎一點都不着急。還笑着說:“中原的圍棋有點難。”
沈青青反而有點急了。
她急的不是棋,而是今晚出逃的計劃。
看劉二先生和孟女俠互相提防的樣子,捱到天亮也不是難事。若真如此,便壞了和後院姓蕭的小子約下的大事。她迫切想知道現在究竟是什麼時辰,可是屋子四面窗戶關得死死的,根本看不見外面的天色,又不能問旁人,一問就要露餡。
難道自己打算逃走的事,也在歡夜來的算計之中?
真是虛實莫測的女人啊。
不過沈青青也不弱。她又有了另外的脫身之法。
把白子往棋盤上一落,沈青青開口道:“樓主,不如你……”
“哎?”
歡夜來的眼睛亮亮的,緊緊盯着沈青青剛才落子的位置,根本沒有聽她說話的意思。
沈青青無法,也低頭往棋盤上看去,這才驚訝地發現自己那一子竟然落錯了地方,一大片的黑子頓時活了——都是她剛才心不在焉的錯。
歡夜來笑道:“你喜歡我,才故意讓我,我知道。你可不準悔棋。”
沈青青後悔不疊。
歡夜來道:“對了,你剛才想說什麼?”
沈青青頓了頓,道:“我看他們兩個磨磨蹭蹭的,不如你先把我的忙給幫了吧。”
剛才的一着爛棋,讓沈青青變得有些心緒不甯了。她這麼說着,也不知自己現在的樣子在歡夜來的眼中是否毫無破綻。
歡夜來道:“好啊,你先說。”
孟女俠和劉二先生本來都是一臉憋悶,聽了沈青青和歡夜來的對話,立刻抖擻了精神,睜大了眼睛,想看這個年紀輕輕的女雜役究竟想玩什麼花招。
沈青青眨眨眼,說:“幫我把茶錢免了。”
沈青青想,歡夜來叫他們這些人來,就是為了解決問題,問題一解決就可以離開了。而眼下最好解決的無非就是自己的茶錢問題,樓是歡夜來開的,解決起來自然不費工夫。
劉二先生和孟女俠頓時興趣索然。
歡夜來笑了笑:“免是可以免……”
沈青青連忙站起來,道:“那我先告辭一步了。”
說完就要走。
“可是我沒說現在就免。”
糟了,忘記她還有這一手。沈青青想。
“而且,”歡夜來忽然換了一種魅惑的語氣,“你,真的打算從此離開我嗎?有些人,若是離了這裡,就再難相見了。”
說完,她伸出手來,輕輕撫了撫沈青青的臉頰,滑到了脖頸,又要往更下面的地方滑去,似乎帶着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蘊。
孟女俠臉上僵硬了。
劉二先生笑着說:“孟女俠,你覺得驚世駭俗,像老夫這樣的男人卻覺得好看得很呢。”
好看得很?沈青青隻覺得周身寒冷。她心知歡夜來此言這不是調情,而是話裡有話——歡夜來說“離了這裡就再難相見”,不是她自己,而是後院那個姓蕭的。她已經知道自己和姓蕭的見過面了,還料到她不會扔下姓蕭的不管獨自離開。
莫非她已經知道了自己從蘇州來揚州的目的?沈青青她從來沒有和旁人說過。除了蕭家和老君觀的人,還有更多的人早就知道這件婚事,這嚴重打擊了沈青青的自尊。因為直到幾天前,她作為當事人之一還被蒙在鼓裡。
但是沈青青還是決定振作。
她眨眨眼和歡夜來說:“沒事,不就是等嗎,我不怕等——我們再下一盤棋?”
歡夜來笑着說:“不用了,時間不早了。”她轉頭看了看帷帳外,道:“你們幾個,若再說不出你們各自的麻煩,就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