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四點鐘的太陽斜斜的照在半堵矮牆上,在牆角留下一小片陰影。小鄭就是在這片陰影裡找到她的藝人的。
關衡坐在牆角堆着的那片磚頭上,拍戲用的外套披在肩膀上,安靜的翻着手裡的劇本,有一縷光把他半邊的臉照的柔和又明亮,另外半邊留在陰影裡則隐晦莫測,簡直是一副可以直接上雜志的構圖。
有那麼一會兒,小鄭挺猶豫要不要上去打破這畫面,然後她就看到劇組的王導演走了過去。
“小關啊,真沒事吧。”王導演拍了拍關衡的肩膀,略帶關切的問。剛才那場爆炸戲場面确實有點失控,即使關衡把女主演護住了還是把人吓的夠嗆,王導演過去好一會兒安撫,這才有空來看看另一個當事人。
關衡合了台詞本,似是從沉思裡剛回過神,過頭去看到人才點了點頭,“喲,王導,”他停頓了一下,又覺得這樣的招呼太自來熟了不應該是個晚輩的樣子,趕緊補充了一句,“不好意思讓大家擔心了。”
“不用去醫院?”王導演左右看了看他,再次确認。
“真沒事。”關衡淺淺的勾起點嘴角作為回應。
“那行,你休息一下,我們等會兒把剩下那點鏡頭補了。”王導觀察了他十秒,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下來,轉身去找工作人員布下一場戲的景去了,留關衡一個人坐那把臉上的表情放下來。
關衡其實還有點耳鳴,但是他沒說,比起被血沫嗆得上不來氣,這點小事根本算不上問題。
“衡哥。”這兩個字清晰的響在耳畔,把那些亂糟糟的雪花音全都推開。
關衡擡頭打量着走過來的這張稚氣未脫的臉,是他第一個助理小鄭,跟了他九年,三年前臨别已經是個當媽的人了。
“臉都擦幹淨了?”關衡朝她笑了笑,溫溫柔柔的樣子,看了就讓人溫暖,但今天小鄭左看看右看看,卻總覺得有什麼不太一樣,好像那笑意淺淺的盛在眼底但沒有透到心裡。
小鄭被自己這沒來由的想法吓到了,打了個寒顫,又不放心的問:“你真沒事嗎,衡哥?”剛才他幾乎是被爆炸的風浪掀出去的,倒在地上的時候人都震暈過去了,“你臉色不是很好啊。”
“沒事。”關衡再次宣稱。
因為他沒法解釋自己十分鐘以前剛剛出了車禍,胸骨紮穿了肺,躺在方向盤上奄奄一息,下一秒就在片場跟沒事人一樣被架了起來。
台本被他捏在手裡,封底上标着一個大大的2015年,早些時候他一個人坐着還特意翻了手機出來看,上面的時間也顯示着同樣的年份,是他記憶最後那個時間點的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
作為一個有穿書經曆見過大風大浪的人,關衡隻花了三秒就整合了所有信息然後得出一個并不靠譜但很有可能的事實。
他可能重生了。
*
他,關衡,原身是一個建築專業的大學生,因為腳下一滑從舞台上摔下去,自此穿進了他正排練的話劇的那部原作小說裡,成為他正扮演的那個十八線男配——出場不過萬把字,表白主角失敗、還替主角牽線搭橋、末了還因為主角的小翅膀們争風吃醋而被排擠落魄最後連個結局都沒有的正經工具人。
于是他關衡穿來以後,小心翼翼經營事業,戰戰兢兢處理人際關系,平衡了各方大佬以後終于努力闖出了自己的一番事業,甚至還追星成功赢得了影帝簡瑜甯的心,一時間春風得意,即将走向人生巅峰……
然後沒有然後了。
控制欲爆棚的影帝因一張狗仔照片指責他出軌,原本就不看好他們倆的粉絲趁機群起攻之,再加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營銷号煽風點火,讓他多年經營的口碑一跌至底……然後關衡心煩意亂在高速上接了個經紀人電話,就釀成了悲劇。
這就是他一周目的經曆。
因為有過一次莫名其妙的穿書經曆,這次關衡隻花了3秒鐘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實,又花了233秒整合了他坑爹的一生。
然後他開始琢磨怎麼會重生在這個時間點而不是回到他穿書最初那個起點的時候,助理小鄭已經舉着濕巾怼到他的眼前。他眼疾手快的一把攔住了那隻手,擡起頭看了對方一眼。
他自己沒留意,這一眼帶着點十年後前輩的壓迫感,把這會兒還小白兔模樣的小鄭吓得瑟縮了一下,戰戰兢兢看他的樣子看不出一絲日後大尾巴狼的潑辣勁,手上的濕巾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的尴尬舉着,小聲說:“衡哥,你把臉上的顔料擦擦吧。”
這會兒關衡才感覺到有液體從額頭一直往下流到下巴的粘稠感,抹了一把觸手是一片殷紅,是上一幕戲需要的上妝顔料。
這幕戲他剛剛翻了翻台本就記起來了,是個女主複仇的小說改編的電影,說起來還是他和簡大影帝的第一次合作——隻不過他們倆在片場毫無交集,簡瑜甯演男主,他演那個活在女主回憶裡的白月光——他的戲也簡單,隻有零星幾場片段,今天是最後一場也是最完整的幕,演他在爆炸中保護了女主然後死在女主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