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時分,斜陽将落。海風漸漸大了。
沙灘上卻沒有要冷清下來的迹象:擺出燒烤架碳烤着海鮮的人,陪着孩子堆城堡的人,坐在平滑的礁石上海釣的人……三五成群,各自悠閑地活動着,綿密的白色沙子上盡是淩亂的腳印。
赤銅色的晚霞渲染天穹,如同堆疊的棉花被點燃了一般,紅得耀眼。
起初,隻是沙灘上的這一小片天空。人群不為所動,隻當是海邊的日落風光,有幾個驚歎于眼前美景的,倒是駐足拿出了手機或相機拍照。
不知不覺中,雲流散去,可頭頂紅光絲毫不減。
不僅如此,極目遠眺,所見範圍内全都是這片密不透風的紅光,衆人活像是站在一弧巨大的血紅色罩子下,向外延伸的海岬浪花四溢,一切顯得詭異而肅寂。
更古怪的是,按照時鐘顯示,此時已經入夜,周圍卻依舊亮亮堂堂的。血紅的天光如霧氣籠罩,映射出每個人面上或驚奇或恐懼的神色。
人群很快騷動起來。
有動身準備離開海灘的,有拍照上傳到網上發問的,還有的趕緊打電話給市政部門,詢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與此同時,某對來這裡度假的小情侶倆還躺在沙灘椅上悠哉遊哉地喝着橙汁。
“這是遠洋漁船為吸引秋刀魚而特意發出的光啦。”秦懷希自信滿滿地對身旁的女友說道,“類似的新聞早就報道過了,過一陣子就好了。”
“是嗎?”陶沙不置可否,隻低頭專心擺弄着自己手裡的相機。
臨近大學畢業,在完成答辯到學校頒發雙證的期間,她們特意騰出近兩周的時間來享受這次計劃已久的畢業旅行。
這裡是湄嶼島,她們的最後一站。
才來這的第一天,相機裡就存滿了照片。海島、漁村、燈塔……她慢慢按動翻頁的左右功能鍵,形形色色的海邊風景從眼前一 一掠過。
幾乎每張照片裡,都有一個穿着寬大灰色T恤,腰上随意綁着件防曬服的女人。
女人眉弓深刻,尖臉,唇角天生微微上揚,朝着鏡頭咧嘴一笑的模樣活像隻哈士奇。
偶爾有幾張不笑的,倒是難得嚴肅了下來,隻是那眼神,依舊如哈士奇般犀利警惕。
陶沙看着這些照片以及照片裡的女人,不自覺輕輕笑了一聲。
打從第一眼起,她就覺得秦懷希長得像隻哈士奇,連行為也像。
交往那麼久,物種依然沒變,弄得她對哈士奇這種狗都莫名有了好感。
擡頭望去,血紅色的天光未散,反而愈染愈濃,整個大氣層都透紅透紅的。
“還挺難見的。”她也看得有點呆了,嘟哝,“你去前面站着呗,我們拍照留念下。”
秦懷希正将手裡的橙汁吸管咬得咔哒響,聞言伸了個懶腰,乖乖起身走到沙灘椅前面,在寥廓的血色天際下擺了個她常用的pose。
陶沙舉起相機,開始對焦。
遠處,如螺尾般匍匐在海邊的大片輝綠岩被海浪急劇拍打着,發出巨大嘈雜的振音。
岩洞嶙峋,海風穿過,猶如某種古老的生物在吟唱般,旋律讓人無端感到心慌。
她不禁皺眉。即使是透過鏡頭看去,這片陰恻恻的紅色天空仍是顯得那樣不祥。
也不知那艘捕撈秋刀魚的遠洋漁船捉魚捉夠了沒有……
猶豫的這會子功夫,秦懷希已經換了好幾個pose,見她久久不動,還朝她揮了揮手。
“拍好了嗎,寶寶?”
陶沙頓時一個激靈,汗顔道:“……不要叫我寶寶!”
秦懷希隻管呲着她那一口雪白的牙齒,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無奈,調整鏡頭的位置再次對焦。然而快門按下的瞬間,耳邊突然響起了一道極其清晰的提示音——
“叮。”
“青藤恐怖遊戲屋将于十秒後開放,請各位玩家做好準備!”
機械的女聲像是從廣播裡發出,一闆一眼的,不帶有任何人類的情感。
陶沙給吓了一大跳,本能轉頭去尋找音源,還以為是誰的惡作劇。
然而和她一樣,目之所及處,沙灘上的所有人都在面帶茫然地四下張望着,方才就躁動不安的人群,此時更是陷入了一片難以言喻的死寂。
“誰在講話?”秦懷希顯然也聽到了這道古怪的提示音,一臉懵地用幺指掏了掏耳朵,“你也聽見了嗎?”
陶沙點點頭,下意識拿起桌上的橙汁喝了一口壓壓驚,準備起身走向她。
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她才站起來,卻驚覺眼前一陣頭暈目眩。陶沙大駭,想張嘴喊一聲秦懷希,兩人對上目光,表情都很無措。
天旋地轉間,周圍的場景似乎在扭曲、崩裂,耳朵嗡嗡作響,跟白天潛水時的感受一模一樣,連帶着心髒都跳得極快,幾乎要震出胸膛。
待這陣叫人幾欲嘔吐的暈眩感終于退卻,陶沙甫一站定身子,就趕緊往身旁看去。
謝天謝地,秦懷希還在她身邊。
隻是……
兩人手裡各自握着一杯橙汁,光着腳丫在這黑漆漆的空間裡風中淩亂了。
這,這是什麼鬼情況啊!??
*
燭火幽暝,在白蠟燭上撲撲躍動着,倒映在人的眼瞳上,猶如一個小小的橘紅色的點,微不足道,卻是這片晦暗空間裡的唯一光源。
很明顯,這裡不是沙灘。
倒黴情侶倆人面面相觑。秦懷希不禁喃喃:“你說,我們是在做夢嗎?”
陶沙很給面子地掐了她一把,聽她痛呼後,笃定道:“不是。”
“那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嘛?”腳下的觸感冰冷堅硬,與方才踩着的綿密沙子天差地别,秦懷希默默吸了口橙汁,沉吟一瞬,突然敲了下手心,說,“我知道了。”
陶沙看她:“什麼?”
她壓低眉毛,認真道:“我們這是撞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