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霞姨娘别忙了,我來看看你,略坐坐就走。”黛玉在椅子上坐直了(想象一下:一個五頭身的古裝芭比,小大人一樣正色坐在張高椅上,可惜要拈着腳尖才觸得到地呢),見孫姨娘仍站在她身旁,不由抿嘴一笑,“姨娘且坐着罷,不然我再不敢來了。”孫姨娘又謙讓了幾句,才在對面椅上側身坐了。兩人閑閑聊了幾句宅子裡的家常,黛玉又細問過其它幾位姨娘的近況(接上章)。就将話題轉到了來意上面。
“姨娘可知,外祖母府上,派人來了。”黛玉理着衣襟,輕聲問道。
“是,今兒一早到的,已到夫人靈前敬過香,磕了頭了。”孫姨娘就着坐姿躬了躬身。
“不知來得是何人?”
孫姨娘一沉吟,主母亡故,林府自然要向賈家報喪。路途長遠,來得晚了也還罷了,可卻隻來了個管事,連個子侄輩都不曾來。“是榮國府裡,你二舅母的陪房,叫周瑞(2)的。”孫姨娘一邊答了,一邊觑眼看着黛玉。雖知黛玉年幼,未必知道這些禮數,但不知為何總有些揣測不安。
黛玉垂首半晌。六歲黛玉也許不知道,但,現在的黛玉,是知道的。
黛玉不語,孫姨娘也不敢出聲,隻靜靜地陪在一旁。
“有一件事兒,相煩姨娘。”良久,黛玉才開口。孫姨娘忙站起身,福了一福。“請姑娘示下,煙霞當不起。”(此處用姑娘二字,為煙霞被黛玉所攝,心生敬重,故尊稱。)
“煩請姨娘,擇日召那人來細問問,外祖母的近況。”黛玉擡頭,向孫姨娘說道,“母親往日提起外祖母,總是極親厚的,如今雖不得見,可聽聽近況,也是極好的。”說着,眼中流下淚來。
“姐兒快别哭了,仔細傷着身子。這也不是什麼難事,我明日即招那周瑞過來詢問。”孫姨娘見着黛玉落淚,立時有些急了。原在夫人身邊的人,都甚是寶貝這位姑娘,最是怕黛玉傷心,一見着她的淚,立時恨不能拿滿身的血去換。這也是林公立排衆異,定要升煙霞作當家姨娘的原因。
“如此就拜托姨娘了,隻有一樣:還請姨娘不要告之父親。我思念母親,因而打聽外祖母的消息,父親聽了,難免又勾起傷心情懷。”
“無妨,如若老爺知道了,我隻說是我想打聽一下舊主的近況。”孫姨娘全沒發覺黛玉那點小心思,滿滿地打了保票。
黛玉看看窗外,下了椅子(故意不用站起身來),福了半福,“天色也晚了,想必一會父親就要進來,我也不在這兒擾着姨娘做事了。”
孫姨娘連道不敢,自接了雪雁送過來的披風與黛玉穿上,又着個老媽子跟着,才望着黛玉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