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父親寫這封信時,還沒收到黛玉才寄出的前一批信,并未提到會寄書過來。黛玉随船帶得都是些要緊的功課,并無多少閑書詩集,那些功課早就被她翻得爛熟。京中的宅子久無人住,哪有什麼書冊。前幾日她為着這個,還很沒骨氣地往寶玉房裡跑了兩趟,沒法子,三春的書更少。讓人哭笑不得的是,自己當日買得那一大摞經濟世途的書卻是都随船帶來了的,白白占了多少地兒,說是拿來“惡心”寶玉的,這會子反倒是弄得是自己無書可看了,這……算不算“害人不成反害己”,哎……
好在先時向父親提得一件難事,父親居然辦成了,卻是香菱的娘——甄封氏(真瘋氏,^o^)已經動身往京裡來了,黛玉這救香菱的第一步,已然邁出。
黛玉原也沒定下心來要救香菱的,她整日裡為了父親與她自己的命運,就夠彈精竭慮的了。又總擔心行差踏錯間加劇自身的悲慘命運,哪裡有精力扮“聖母”。隻是自進府來,這明裡暗裡,吃了二舅母王夫人不少排揎,就如昨個兒,二舅母王氏端着她慣常待黛玉的那種異常憐憫的态度慰問了黛玉一番後,又再三再四地向與黛玉一處作伴的三春姐妹叮囑了半晌,讓她們三人多多讓着她——黛玉着實看不出自己有這般可憐,可憐到連在一起繡個花都要人讓着的地步。更不用說二舅母每次這麼說話時,三春望着自己時疏遠的态度。當然,黛玉适應得也不錯,已由開始的目瞪口呆到之後微笑道謝。但适應得再不錯,并不表示她不受傷,是的,凡此種種讓人難受的“關心”,雖沒傷着她的身,卻着實傷到了她的心。隻是先時黛玉除了生生悶氣,或打點些小聰明外,再也沒想着别的法子。卻在那日想起香菱來後,心内模模糊糊地有了些想法。這個想法在王氏一日日地刺激下很快成形,并很有效率地立時施行起來。若說黛玉之前塑銀鎖的想法是一種戰役性準備工作的話,那現下這個想法就可謂是戰略性的部署了。是的,黛玉終于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進攻,才是最好的防禦,有着作弊器的自己,幹嘛非要幹等着人上門來欺負自己?怎地就不能先下手為強了?此番若說是為了在王氏手裡搶回人,出口氣,倒不若說是黛玉要借救香菱一事,好好地敲打敲打王夫人未來的強大後援,薛家。——王氏啊王氏,你這麼天天惦記着黛玉作什麼呢,說句大實話,其實黛玉她并不是一隻hello kitty,真的,起碼這一世不是。
要救香菱,最難的,是如何哄得父親出手管這個閑事。黛玉左想右想,卻用了個最荒謬、也最簡單的法子:假托神仙之說。反正那甄士隐失女後,是跟着那兩個和尚道士去了的,大小也算是他兩位的徒弟,此事關乎神仙,絕非虛言。那和尚原是在她們家現過身的,又兩次為她預言——雖然有一次是重生的她胡謅的,但那和尚是神仙,這在她們林家可是全體默認了的。再則黛玉在信中所列得那些事情始末并一俱地址姓名等等,除了神仙托夢,再無他解,那是自己的父親,斷不會認為自己是個妖孽。這是一位有恩于己的仙人,為了渡化弟子而托她辦的一樁積德納福的善事也——這就是黛玉勸說于父親的理由。現下看來,父親深信不疑,并已非常有效率地完成了前期的安排。
香菱的父親甄士隐即然姓甄,又是江南人士,想想也應與江南的大姓——甄家有點瓜葛。而這甄家又是賈家的老親,在京中的親戚常走動着的,可見交情極厚。黛玉自此處下手,請父親一路查去,不僅查出甄士隐一家在甄家的輩份,還居然發現那封氏于林家。也是沾親帶故的表親。畢竟這個時代的人口有限,且又交通不便,人們慣常終老故鄉,是以江南雖大,想來這十幾二十輩地族譜排下來,隻怕是個人都能拉上點親戚關系。黛玉曾戲言,那句有名的“五百年前都是一家人”若用在當下,隻怕算不得是誇張的比喻,而是一個很平常的陳述呢,若是有心,隻怕這全江南的人都能攀得上親罷。父親的手段自是不用說的,不日就将這甄封氏進京事宜打理好,居然連林府的名義都未用,竟是由甄氏出面送她進京治病——她即失了女兒,又走了丈夫,若說她心疾沉重,隻怕也未必就是謊話。
其實黛玉倒不是沒想過幹脆讓薛家進不成京,或是不能借住于賈府,隻是待細細慮過寶钗入京的相關片段後,方知這薛家入京投賈府,乃是幾方利益共赢使然,相互糾纏甚深,決非是尋常的走親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