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張拉滿的彎弓,于元沅向後傾倒,左臂橫于身前,切肉刀往野豬派克的嘴裡捅去。
野豬派克到底是行動不便,他頭一歪,雖說避開了切肉刀攻擊,卻緊接着感覺胸口一涼。
原來于元沅躲他的時候,右手的“無名氏的殺豬刀”順勢下滑,野豬派克的制服本來就在雷擊中變得破破爛爛的,于元沅刀尖一挑,别在野豬派克制服上的胸牌便輕松落入掌中。
胸牌離身的刹那,野豬派克不敢置信地低頭,待看清空蕩蕩的胸口,豬臉上難得露出恐懼的神色。
“該死。”他沖着于元沅咆哮道,聲音中驚恐有餘,憤怒不足。可惜他處于電擊的後遺症中,手擡起,又放下,掙紮了半天仍未恢複行動能力。
帶有精緻皇冠裝飾的胸牌到手的同時,于元沅的耳畔響起一個聲音。
【獲得幸福超市店長派克的胸牌,若對方五分鐘内未取回,視為放棄店長職位。】
于元沅的眼角随即出現了一個半透明的計時框。
04:59、04:58、04:57……
時間一點點流逝。
時隔四天,于元沅的嘴角第一次綻開真心的笑意。
她知道這一次她賭赢了。
幸福超市員工守則第六條:員工需妥善保管胸牌和制服,保持儀容整潔。姚小雲就因為進入消毒池前換衣服時不小心讓象征實習生身份的胸牌離了身,緻使胸牌為早有準備的老鼠偷走,因此丢了命。
而白洛茗轉述野豬派克活活咬死姚小雲前說的一句話,引起了于元沅的注意。
“卑賤的實習生,憑你也敢碰我的胸牌。”野豬派克如是宣稱道。
于元沅不禁有了個猜測,既然實習生的胸牌如此重要,丢了它就等同于丢了幸福超市的員工身份,那普通店員丢了胸牌會如何呢?往深了想,身為店長的野豬派克的胸牌被人奪走,又會發生什麼事呢?
她懷疑這同樣是一條未曾明言的規則——實習生丢失胸牌會喪失身份,普通店員乃至于店長同樣如此。
所以于元沅才一定要挑釁野豬派克,引着對方親自處決自己,再将白洛茗推出去引發雷擊懲罰。如果她能夠趁着雷擊的時候用“無名氏的殺豬刀”将野豬派克打成重傷,逼着他說出認可兩個字最好,但如果殺豬刀效果欠佳,就割下胸牌逃走。
現在看來,“無名氏的殺豬刀”還是有點效果的,反正于元沅給自己手指頭放血的時候沒覺得這把小刀有這麼鋒利,然而挖野豬派克的眼球時,手感卻滑潤得跟舀一勺豆腐腦差不多。
而胸牌果然與佩戴者的身份息息相關,沒看野豬派克着急成這樣了嗎?他因為攻擊無辜的實習員工,已經遭遇了兩次警告,于元沅相信他承擔不了失去胸牌、丢掉店長職位的後果。
猜測得到證實,于元沅顧不上撿落到地上的切肉刀,抓起野豬派克的胸牌和“無名氏的殺豬刀”就向熟食櫃台後面的廚房跑去。
這是她事先挑好的庇護所!裡面地形複雜,還有各種工具在,甚至有一個通往超市其他地方的通風管道,足夠她熬過五分鐘了。相信五分鐘之内,在殺死她洩憤和保住幸福超市店長職位之間,野豬派克能做出正确的選擇。
電擊的效力尚未過去,野豬派克如一尾離水的魚兒般,倒在地上奮力撲騰。他的表弟則終于擺脫了滿地滑膩,垂着兩隻打着石膏的胳膊,一瘸一拐地挪到他身邊。
“表哥,我扶你起來。”
庫克大人在上,他為什麼會有如此愚蠢的表弟!野豬派克氣得直翻白眼,恨不得扯着表弟的耳朵大吼一頓,可惜受現實條件約束,他隻能躺在地上喘着粗氣抱怨:“你沒長眼睛嗎?那個卑賤的實習生把我的胸牌搶走了!聽到沒,我—的—胸—牌!”
“啊?”野豬瑞伯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也慌了,“表哥,你别怕,我這就幫你搶回來。”
“等等。”野豬派克眼神一凝,他注意到不遠處有店員朝他們這邊探頭探腦了,“先别管那個實習生了,你先去幫我把其他人攔住,就說實習生冒犯了我或者随便什麼理由,總之千萬不能讓他們往這邊走!”
與野豬兄弟倆隔着一道門闆的地方。于元沅把廚房大門能上的鎖都給上好後還覺得不放心,使出吃奶的力氣,将廚房中央一個原本用來擺放人肉的木質長條桌推過來,抵到門邊。
做完這些,她抹了一把額頭冒出的汗珠,感覺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裡出來似的。
事情的發展貌似全部按照她的預想進行,然而隻有身臨其境,才能體會到于元沅承受的壓力有多大。
如果她的估算有誤,野豬派克吸取了誤殺王洲的教訓,未被白洛茗誘惑,而是直接沖着她殺過來;如果野豬派克未曾因攻擊白洛茗而受到雷擊處罰;如果因為野豬派克隻是傷害白洛茗,而非像殺死王洲一般殺死她,所以遭遇雷擊的力度遠遠小于上一次,很快就恢複了行動力……
哪怕隻有一個環節出錯,哪怕隻有一個猜想落空,就是再給于元沅十個“絕對安全”安全套,她都沒把握成功搶到野豬派克的胸牌。
能四肢健全的逃到這裡真好啊,于元沅歎了口氣,若是她的推測有誤,隻怕就要被活着大卸八塊,接着在這間廚房裡加工成熟食,明日擺在櫃台中售賣了。
不敢想,真的不敢想。腎上腺素退卻,後怕湧上心頭,于元沅的雙腿直打顫。
她環顧四周,觀察着這間淩亂的廚房,目光流連在刀具台上,琢磨一會兒挑哪一把防身才好。“無名氏的殺豬刀”依舊緊握在手,可她之前精心挑選的護身刀卻丢在外面了。
暫時脫離強敵威脅,于元沅難免精神松懈了那麼一刹那。
變故就在此時發生。一個黑影從天而降,直直砸向于元沅。
驚呼聲尚未從喉嚨湧出,“絕對安全”安全套彈開,擊退了來敵。
這足夠于元沅反應過來了,她迅速逃出襲擊者的攻擊範圍,随手抓起一個鍋蓋護住喉嚨和腹部。
思索了一瞬,于元沅取出放在褲兜中的店長胸牌,沒敢将它别在衣服上,而是塞入口中,壓在舌頭底下。
這絕對不是什麼舒适的體驗,胸牌尖銳的邊角很快刺破了柔軟的口腔,于元沅的舌尖嘗到了自己血液的味道。
一手持着“無名氏的殺豬刀”,一手舉着鍋蓋當盾牌,于元沅警惕地望向對面。
襲擊她的竟然是一隻老鼠。半人多高,身上穿着超市中常見的灰色制服,幾乎與灰黑色的毛皮融為一體。老鼠的前爪也抓着一把三角形尖刀,一雙硬币大小的黑色眼睛滴溜溜地轉着,似乎在觀察于元沅的身上哪裡好開一道血口。
于元沅皺了皺眉,她之前分明确認過在中央廚房工作的那群野獸員工爆炸後全部跑掉了呀,這隻老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無名氏的殺豬刀”會對老鼠起效嗎,還是說隻對豬類有效呢?于元沅有點舉棋不定。
來到幸福超市前,她隻是個剛走上職場的小白領,因為一直有鍛煉身體的習慣,身體素質比同齡人強一些,但并沒什麼搏鬥的經驗——除了小學時一次被同桌男生惹急了,騎在他身上痛毆了他一頓,于元沅這輩子還沒與人打過架呢。
金屬鍋蓋護在身前,能給她足夠的安全感,但她隻有兩隻手,一手拿鍋蓋,一手就隻能拿“無名氏的殺豬刀”,如果“無名氏的殺豬刀”這件裝備沒有額外的殺傷力,那就隻是一把普通的小刀了,除了能給老鼠放點血,什麼都做不了。
野豬派克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着藏不住的驚慌:“實習生,你把胸牌還我,我就讓你通過實習任務。”
于元沅很想說“好啊”,可惜她嘴裡含着胸牌,發不出聲來。
老鼠滴溜溜地轉着比黃豆大不了多少的眼睛,細聲細氣地說:“人類,你幹得太棒了,我早就看那頭豬不爽了,來,你把他的胸牌交給我,我當了店長,準保讓你通過實習。”
于元沅難免被他說的話分了下神,老鼠趁機撲了過來。
顧不得猶豫了,于元沅果斷丢出了“無名氏的殺豬刀”,接着用鍋蓋護住要害,向刀具台沖過去。
随便扔出去的刀自然沒什麼準頭,“無名氏的殺豬刀”擦着老鼠的皮毛飛過,除了帶走幾根灰色的鼠毛,一點傷害都沒有造成。